布吉瓦尔的座钟(第2/3页)
大座钟一报时,声音凄惨而悠缓,好似学校的钟声。每次报时,施冯塔勒家必然有点儿情况发生:或者施冯塔勒先生带着一大堆文件,前去美术馆;或者高贵的施冯塔勒夫人带着她那三位小姐,三个细长身材好似啤酒花茎的头戴花环的女儿,到教堂听完布道回来了;或者该上齐特拉琴课、舞蹈课、体操课、羽管风琴课了,该刺绣了,该将乐谱架全推到客厅中间了,总之,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周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因此,座钟打点敲第一下时,施冯塔勒全家就动起来,一道道双扇门响出出进进,别人听见就想到斯特拉斯堡大时钟一打点,钟里的使徒就列队出现一次,于是总期望敲完最后一响时,能看到施冯塔勒一家人也返回并消失在座钟里。
布吉瓦尔的小座钟对慕尼黑
一个正经人家的奇特影响
布吉瓦尔的小座钟,放到了这个庞然大物的旁边,你可以想见它那不够端庄但又娇小玲珑的模样所产生的效果。一天晚上,施冯塔勒家的女眷们正在大客厅里绣花,而著名的博士兼教授则在给科学院的几位同事朗诵,念《时钟的悖论》的头几页,他还不时停下来,拿起小座钟来示范讲解……忽然,爱娃·德·施冯塔勒开了口,不知受什么该诅咒的好奇心的驱使,红着脸对父亲说:
“喂,爸爸,让它打打点吧。”
博士于是解下钥匙,上了两圈弦,大家随即听见水晶般的钟声,清亮极了,欢快极了,一阵喜悦的震颤,把人们从严肃的聚会中唤醒。所有人眼里都射出光芒:
“真好听呀!真好听呀!”施冯塔勒家几位小姐都说,她们一阵兴奋,发辫都跳动起来,这种可爱的样子从未有过。
于是,奥托·德·施冯塔勒先生得意扬扬地说:
“你们瞧,法国人造出来的疯物!它打八点钟,时针却指三点钟!”
众人大笑不止,尽管时间不早了,这些先生又热烈讨论起哲学理论,没完没了地评论法国人民的轻率。谁也不想走了。大家甚至没有听见波吕许尼亚大座钟敲十点的巨大声响。往常一打十点钟,大家就立刻散去。大座钟不禁感到莫名其妙,它从未见过施冯塔勒家里这样欢喜过,也从未见过在客厅聚会待到这么晚。施冯塔勒家的几位千金也活见鬼了,她们一回到闺房,就感到肠胃被熬夜欢乐掏空了,很想吃点儿夜宵,就连多愁善感的米娜,也伸展胳臂说道:
“嘿!我准能吃下龙虾的一条大腿。”
欢乐吧,我的孩子们,欢乐吧!
一旦上了发条,布吉瓦尔的小座钟就又恢复任性的生活、散漫的习惯。起初,大家都笑它行为荒唐;可是,它胡乱打点的美妙钟声,严肃的施冯塔勒一家人听久了,就逐渐丧失了对时间的尊重,过起了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大家只想着怎么开心,现在时间全部打乱了,日子过得特别快!整个生活都乱了套,再也不去听布道了,再也不研究了!就需要喧闹和躁动。门德尔松和舒曼的音乐就显得太单调了,代之以《大公爵夫人》和《小浮士德》。几位小姐又拍手,又欢跳,而这位著名的博士兼教授脑袋也发昏了,不住口地说:
“欢乐吧,我的孩子们,欢乐吧!……”
至于大座钟,就形同虚设了。几位小姐借口它妨碍睡觉,就干脆把它的钟摆停了,全家人就完全听任胡乱打点的小座钟的摆布了。
正是在这种时候,炒出了名的《时钟的悖论》出版了。借此机会,施冯塔勒一家举办了盛大的晚会,这次不同往常,不是那种灯光和声音都合度的学院式晚会,而是一场绝妙的化装舞会。奥托·德·施冯塔勒夫人及其女儿手臂裸露,穿着短裙,头戴饰有鲜艳彩带的小帽,装扮成了布吉瓦尔的船家女。全城的人议论纷纷,然而这仅仅是个开端。整个冬天,慕尼黑市民气愤地看到,这位科学院院士的客厅里花样迭出,什么喜剧、活画展、晚餐会、纸牌赌博等等,无奇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