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8页)
她啜泣着走了。我有点可怜她。在她的话音里有些我不知道的真情:我的伙伴为什么要去碰她、捏她呢?可他们还说爱上了她呢……
第二天,为了平息我对她的失礼,我买了两戈比的冰糖做的燕麦糖果送给她。我知道她喜欢吃这种糖果。
“你想吃吗?”
她强作生气地说:
“去你的吧,我不跟你做朋友!”
但她马上把糖果接了过去,说:
“哪怕用纸包一下也好,你的手多脏啊!”
“我洗过手了,就是洗不干净。”
她用她那又干又热的手抓住我的手看了看。
“你的手都弄坏了……”
“你的手也有许多小孔……”
“这是给针扎的,我要做许多针线活……”
过了不久,她向四周望了望,对我提议说:
“我说,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读《堪察加女人》,愿意吗?”
我们找了许久躲藏的地方,处处都不合适,最后决定到澡堂的更衣室去——那儿虽然黑暗,但可以坐在窗户旁边,窗口朝着板棚和邻居的屠宰场之间一个肮脏的拐角,很少有人注意这个地方。
于是她背靠着窗口坐着,把那条病腿搁在板凳上,好腿踩在地上。她就这样坐着,用破旧的书本挡着脸,激动地念出许多难懂而又枯燥的词句,不过我也很激动。我坐在地上,瞅着她那双像蓝色火光似的严肃的眼睛在书页上不断地移动,眼睛里有时噙着泪水。姑娘的声音在发颤,把不懂的词组中的生词匆匆念过。我却试着把这些词,改编成我的诗歌,并想尽办法颠倒它们的顺序。这就完全妨碍了我去理解书中讲的是什么。
狗在我膝头上打盹,我把它叫做“风”,因为它全身毛茸茸的,身体细长,跑得很快,吠起来呜呜响,就像秋风刮进烟囱里发出的声音。
“你在听吗?”小姑娘问道。
我默默地点点头。混乱的词句使我越发兴奋起来,更着急地要把它们排列成另一种样子,编成像歌曲中的词句那样。歌曲中的每一个词都是活的,每一个词都像天空中的星星一样发出亮光。
天黑了,柳德米拉放下拿着书的白皙的手,问我:
“你瞧,很好吧?……”
从这一晚开始,我们便经常躲在澡堂的更衣室里。让我感到高兴的是,柳德米拉很快就不念《堪察加女人》这本书了,因为她常要问我这本没完没了的书里说的是什么,而我却不能回答。这的确是一本没完没了的书,我们从第二部开始念,完了还有第三部,接着姑娘对我说,还有第四部。
特别使我们高兴的是阴雨天,不过这一天最好不是礼拜六,因为礼拜六澡堂里是要生火的。
外面下着雨,谁也不到外面去,谁也不会注意我们这个黑暗的角落。柳德米拉非常害怕“被人碰见”。
“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吗?”她小声地问道。
我懂得,也同样害怕“被人碰见”。我们躲在那里一连好几个小时,说东道西,有时我讲外婆讲过的故事,柳德米拉则讲熊河90哥萨克人的生活故事。
“哎哟,那边真棒!”她感叹道,“这里有啥呀?只有贫民窟……”
我暗下决心,长大后一定要到熊河去看一看。
不久,我们便不需要到澡堂的更衣室去了。柳德米拉的母亲在毛皮匠那里找到了一份工作,一早就要去上班,她妹妹上小学,哥哥在瓷砖厂做工。一到阴雨天,我就到小姑娘家去帮她做饭,打扫房间、厨房。她笑着说:
“我和你在一起,像夫妻一样,只是分开睡觉。我们甚至生活得比他们更好,人家的丈夫还不愿意帮助妻子干活呢……”
我有钱的时候,就去买一些糖果来,我们一起喝茶,然后把烧过茶的茶炊搁在凉水里浸凉,这样爱唠叨的柳德米拉的妈妈就不知道我们烧过茶了。有时候外婆也到我们这里来,她坐着织花边或刺绣,讲各种非常好听的故事;有时候外公进城去了,柳德米拉就到我们家里来,我们便可以无忧无虑地大吃大喝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