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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墙壁上还挂了几幅斯特里克兰德最好的画作的彩色复制品,这归功于柏林一个出版商的进取心。
“你在看我的画吧。”她说道,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当然,原作是我望尘莫及的,不过有这些复制品也是个很大的安慰了。这是出版商亲自送给我的。它们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慰藉。”
“与它们朝夕相处一定非常舒心。”范·布舍·泰勒先生说。
“那是。它们极具装饰价值。”
“这正是我最深的信念之一,”范·布舍·泰勒先生说,“伟大的艺术总是富有装饰作用的。”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正在给婴儿喂奶的裸体女人身上。一个姑娘跪在旁边,向那个毫不理会她的小孩递去一朵鲜花。一个满脸皱纹、瘦骨嶙峋的老妪从旁打量他们。这是斯特里克兰德版的神圣家庭88①。我推断他把塔拉瓦奥那个家庭的成员都画在画里了。那个女人是阿塔,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我暗自忖度,斯特里克兰德太太对这些情况是否了解一二。
谈话继续进行下去。我对范·布舍·泰勒先生说话的技巧感到惊奇,凡是会引起一点窘迫的话题他都避开了。同时我对斯特里克兰德太太的左右逢源也惊叹不已,尽管没有说一个不实的词儿,却暗示出她与丈夫的关系一贯是完美无缺的。最后,范·布舍·泰勒先生起身告辞。他拉起女主人的纤手,对斯特里克兰德太太说了一连串优雅但未免矫揉造作的感谢的话,随后就离开我们走了。
“但愿他没有让你厌烦,”斯特里克兰德太太送客关上门后,对我说,“当然,有时候这种事是累赘,不过尽我所能让人们知道查理的情况是义不容辞的。做天才人物的妻子,总是有一些责任的。”
她看着我,那双眼睛很讨人喜欢,依然是那么坦率,那么亲切,和二十多年前没有二致。我拿不准她是不是把我当傻瓜了。
“想必你已经放弃你的打字生意了吧。”我说。
“哦,是的,”她轻松愉快地答道,“我当初经营那个纯粹出于爱好,没有其他用意,后来我的孩子们劝我把它卖掉。他们认为我自讨苦吃,搞得自己力不从心。”
我发现斯特里克兰德太太已经忘记为了生计曾经干过不大体面的营生。她具备一个乖巧女人的真实本能,那就是相信依靠别人的钱活着才是真正体面的。
“他们现在都在家,”她说,“我想他们也许乐意听你说说有关他们父亲的情况。你还记得罗伯特吗?我很高兴能告诉你,他已经被推荐获得陆军十字勋章了。”
她到门口去喊他们。不一会儿进来一个高个子男人,身穿卡其布军服,脖子上戴着牧师硬领,俊朗而不乏派头,眼睛很坦诚,我记得他还是男孩时就这样。他妹妹跟在他身后。她一定和我第一次看见她母亲时的年纪是一样的。她也给人那种印象,就是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一定比实际的模样更靓丽。
“我估计你根本不记得他们了,”斯特里克兰德太太自豪地说,她一脸笑容,“我女儿现在是罗纳尔森太太了。她丈夫是炮兵部队的少校。”
“他可是一个真正的士兵,你知道,”罗纳尔森太太兴冲冲地说,“所以一步步上来,才只是个少校。”
我记起来很多年前我就预计到,她会嫁给一个士兵。这是命中注定的。她具有一个士兵妻子的美德。她懂礼貌,和蔼可亲,但是很难掩饰内心的主见,那就是她要做到鹤立鸡群。罗伯特则很开朗的样子。
“说来有缘,你这次来正赶上我在伦敦,”他说,“我只有三天假。”
“他着急回去呢。”他的母亲说。
“哦,我承认这是真的,我在前线生活得很热闹,结交了一大帮朋友。那是一种非常好的生活。当然,战争是残酷的,战争就是要死人的,但是战争也锻炼出了品质一流的人,这是不可否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