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5/6页)

蓦然间,卡萝尔幡然醒悟,仿佛明白了一个极其深刻的哲理,这个哲理已从历次优柔寡断的改革中得到了证明。“是的,那一套大道理我听说过,的确妙不可言。它简直就是给反抗的人泼冷水,而且还把他们管得严严的,好像不让小羊羔离群一样。换句话说,‘你要是相信这儿公认的习俗,那就得好好遵守,不过,你要是不相信,也还得照样遵守!’”

“可我根本不是这样想的。”维达茫然若失地说。这时,她开始露出委屈的神色,而卡萝尔也只好任她信口开河了。

维达好歹给卡萝尔帮了一个大忙,使她认识到所有一切的苦闷都是那么荒唐可笑,所以她也不再感到苦恼了,而且还看到了自己问题的症结所在:原来是埃里克的个人志向引起了她的兴趣,而这种兴趣却使她在某种程度上对他产生了爱慕之情,不过,她跟埃里克这种关系,将来总会得到照顾的……可是一到夜晚,躺在床上闭目深思的时候,她就不以为然地认为:“我毕竟还算不上是一个受诬告的无辜之人!如果说不是埃里克,而是换上另一个什么人,比方说,意志更加坚决的斗士,一个留着胡子、嘴唇显得很傲慢的艺术家呢——可惜这样的人物只在书本里才见得着。本来我恐怕跟悲剧是无缘的,但我偏偏碰到一些荒诞不经的、如同滑稽戏里常有的纠葛,难道说这真的就是悲剧吗?”

“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人吗——不管他多么伟大还是卑贱,我都会为他做出牺牲!维达一厢情愿地眷恋着威尔,结果是那么惨!爱情与情欲——如同在煤油炉里受到控制的火苗!生活里再也没有英勇伟大的东西,大街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卑鄙无耻的,却偏要装成高雅体面!就在大街的两侧,人们躲在饰有花边的窗帘后面,偷看别人谈情说爱!”

转天,贝西舅妈悄悄地走进屋来,一个劲儿向她刺探消息,居然还暗示说肯尼科特也许就有见不得人的隐私,直逼她吐露真情。卡萝尔只好怒咻咻地顶了她一句:“不管我干了什么事,肯尼科特说什么也不会疑心的,请你不用操心,好吗!”可是说过了以后,她又后悔自己说话不该如此傲慢无礼。万一贝西舅妈就拿她“不管我干了什么事”那句话去大做文章,那又该怎么办呢?

肯尼科特一到家里就忙活,摸摸这个,弄弄那个,嘴里还哼哼唱唱的,直到最后才咕哝着说:“今儿个下午看到舅妈,说你对她简直太不客气啦。”

这时卡萝尔忍俊不禁了。肯尼科特困惑地看了她一眼,也就扭过头去,捧起自己的报纸看起来了。

卡萝尔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一会儿想该怎样才能离开肯尼科特,一会儿又想起了平日里他为人淳厚朴实,就又对他充满了无限怜悯。他虽然身为医生,但一碰到严重的胃溃疡,药物难以奏效,又不能开刀切除时,就会茫然不知所措。也许他并不像专心读书、自得其乐的埃里克那样更需要她吧?要是他突然呜呼哀哉,怎么办呢?那她就再也看不到他在吃早餐的时候,虽然默默无语,但还是和颜悦色地倾听她的絮絮叨叨了。

要是他再也不能给休扮演大象呢?要是——下乡出诊的路上泥泞不堪,汽车轮子一打滑,窜到路边塌了方的地方,翻了车,一下子把威尔压在底下,叫他痛得受不了,被送回家时他早已成残废了,只好摇尾乞怜地瞪着两眼瞅着她。要不他就在引颈盼望着她,呼唤她的名字,而这时候她却身在芝加哥,对此一无所知!要是碰到一个说话刻毒的刁妇大吵大闹,指控他有庸医误人的事情呢。这时他想要找人做证,韦斯特莱克却在造谣中伤他,连他的朋友们也都不免起疑。这个人本来富于自信心,办事果断有力,现在却变得心情沮丧,优柔寡断,真糟糕,后来他被宣判有罪,戴上手铐,押上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