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7/7页)

可是卡萝尔一直就像小孩儿看到在空中飞翔的游伴一样,仿佛看到了那个身材粗壮、玩世不恭的法国人以及那些穿着透明衣衫的舞蹈家。卡萝尔之所以会喜欢营火会少女,用维达的话来说,并不是因为“通过这种童子军训练,可以使她们将来成为贤妻良母”,而是希望那些印第安人的舞蹈,可以给她们黯淡无光的生活增添一些离经叛道的色彩。

她帮助埃拉·斯托博迪在火车站附近的小三角公园里栽种花草。她蹲伏在脏地里,拿着一把铲土的小弯刀,手上戴着种花时专用的长手套。她和埃拉一起谈到倒挂金钟属植物和美人蕉属植物,都是深受大众喜爱的花草。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座被天上诸神所遗弃、没有香火,也没有圣乐绕梁的空荡荡的神庙里干活儿一样。火车上的旅客们,竟然把她当作一个姿色日衰,但举止端庄的乡村妇女。行李搬运夫听到她说:“哦,是的,我认为这给孩子们做出了极好的榜样”。就在这个时候,她仿佛看到自己头上戴着花冠,正在巴比伦的大街上东奔西跑。

通过这次栽花种草活动,她对植物产生了兴趣。过去她认得的花花草草,只不过是卷丹和野玫瑰罢了。此时,她对休也有了新的认识。“妈妈,金凤花在说什么呀?”他大声喊道,手里抓了一大把乱草,脸上沾满了金灿灿的花粉。她跪了下来把他抱住。她承认是他使自己的生活内容更加丰富了。就在这一个钟头里……她跟他简直是水乳交融了。

可是一到深夜,她却被死亡的恐惧所惊醒。于是,她就从肯尼科特躺着的被窝旁边爬出来,蹑手蹑脚地走进浴室,对着药品柜门上的镜子,仔细端详自己那张苍白的脸孔。

当维达变得越发丰满、越发年轻的时候,她自己的模样儿是不是显得越发苍老了呢?她的鼻子是不是比从前更尖削呢?她的脖子上是不是开始有皱褶了呢?她凝眸审视着自己,简直连气都透不过来。现在她才不过三十岁,可她结婚已有五年了——她好像是被上了麻醉药似的,迷迷糊糊地一下子就让那五年的时间过去了。真是岁月不待人啊!她用拳头使劲儿敲搪瓷浴缸的边沿,默默无言地对那些无动于衷的大人物大发脾气:

“我可不在乎!但我简直忍受不了!他们都是在撒谎——维达、威尔、贝西舅妈——他们都说我如今有了休,有了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又在火车站小花园里种上了七株金莲花,就应该感到心满意足!我——终归是我!等到我死的时候,我眼前这个世界好像也就毁了。我——终归是我!我不乐意把大海和象牙塔都留给别人——我自己就需要它们呀!该死的维达!他们通通都是该死的家伙!难道说他们真的可以使我相信豪兰·古尔德杂货铺里陈列的破土豆,已经够美和新颖别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