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9页)

埃拉·斯托博迪小姐几乎以专业演员自居,认为之所以会给自己安排这么一个小角色,完全是由于对方忌妒自己。她的态度一直反复无常,一会儿嬉笑怒骂、冷嘲热讽,一会儿又保持基督徒的宽容忍让精神。

卡萝尔一个劲儿暗示说,这个戏经过删节以后就会更加精彩,可是,除了维达、盖伊和她本人以外,所有其他演员一见到删掉一行台词,就马上大发牢骚。卡萝尔只好认输了。她聊以自慰说,不管怎么样,反正许多地方还得借重导演和布景。

萨姆·克拉克写信给他从前小学里的同学,波士顿维尔维特汽车公司总经理珀西·布雷斯纳汉,对戏剧社大肆吹捧一番。布雷斯纳汉寄来一张款额为一百元的支票,萨姆再从自己腰包里添上二十五元,把这一笔基金送给了卡萝尔。他乐乐呵呵地冲着她大声嚷道:“拿去!有了这点儿钱,你就像像样样来一台开锣戏!”

卡萝尔租用了市政厅大会堂的二楼,为期两个月。整整一个春天,戏剧社的社员们经常聚在那个阴森森的房间里,并为能发挥自己的才华而感到无比亢奋。他们把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旗杆旗布、选举票箱、传单和没有腿的椅子通通搬走了,然后开始搭戏台。那个戏台的搭法很简单,就是从地板上垫高起来一些,再挂上一道可以上下活动的幕布,幕布上还印着已在十多年前去世的某某药商的广告——反正没有这些玩意儿,也就不成其为一个戏台了。戏台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化妆室,一个供男演员用,另一个供女演员用。这两个化妆室的门,同时作为戏台的入口,径直向观众敞开。对许多戈镇公民来说,确实可以借此机会饱餐秀色一番,因为他们一眼就能瞧见化妆室里一晃而过的女主角的完全袒露着的肩膀。

台上总共有三套不同的布景:一套是在树林子里,一套是穷人家的一间小屋,一套则是豪门巨富住邸的室内陈设,最后这一道布景,也可以作为火车站、公事房和来自芝加哥的瑞典四重奏小乐队演出时的背景。舞台灯光有三种等级变化:强光、半光、全暗。

这在戈镇是一家独一无二的戏园子了。乡亲们都管它叫“歌剧院”。一些巡回剧团曾经在这里演出过《两个孤儿》《美丽的模特儿奈莉》和《奥赛罗》,还在休息时间穿插一些助兴的特别节目。不过,五光十色的电影早已把这些行走江湖的剧团摈之于门外了。

在制作公事房、格里姆的客厅和坎卡基附近的寒碜的小棚屋等布景时,卡萝尔总是力图体现出摩登时代的特征。过去舞台两侧都有好几道边幕,演员可以随便出入,现在她就大胆革新,索性把它们连接起来,围成三大块布景——这对戈镇来说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后台也利用布景的两个侧翼作为边墙,这给导演省去了不少麻烦,因为散场时流氓阿飞只好沿着墙根走出去,就不会跟主要演员照面了。

那间寒碜的小棚屋里的居民,按剧作者的意图,必须是善良聪明的。卡萝尔使用暖色,给他们设计了一道简单朴素的布景。这个戏一开始,她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整个舞台上一片黑暗,只有两只高背椅子和摆在它们中间的那张结实的桌子,被来自舞台以外的一道灯光所照亮,在这个光圈里,显得最最光艳夺目的,却是那个晶光锃亮、插着樱草花的紫铜花瓶。至于格里姆的客厅,在卡萝尔脑海里,只是朦朦胧胧觉得好像应有一排排颤巍巍的、冷冰冰的高大白色圆拱罢了。

至于怎样使这些布景设计产生效果,她心里还一点儿谱都没有呢。

她发觉,尽管热心的年轻作家大有人在,戏剧这门艺术仍然远远不如汽车和电话那样使美国人感到自然亲切。她发觉,即使是极简单的艺术,人们也得经过高深精良的专门培养才行。她发觉,要制作一道十全十美的布景,简直就像把整个戈镇改造成一座具有乔治风格的大花园一样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