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10页)

她像一缕轻烟一样飞进了前厅。肯尼科特放下《美国医学会杂志》,把头抬了起来。

“哈罗!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大声嚷道。

“大约九点钟左右。你上哪儿逛荡去了?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他说话时的口吻虽然和和气气,但可以听得出他并不十分满意。

“难道说什么地方怠慢了吗?”

“哦,你忘了把炉子底下的通风管道关起来。”

“哦,实在对不起。但是,像这样的事儿我并不是常常忘记的,你说对不对?”

她冷不防坐在他的膝上。他生怕碰着眼镜,猛地把头往后一仰,然后摘去眼镜,再叫她挪动一下,坐得舒服一些。

他随便清了一下喉咙,很亲热地吻吻她,说:

“不,说实话,像这样的事儿你做得蛮不错呢!我一点儿意见都没有。我只怕是暖气往外跑了,只要那个通风管道一敞开,炉火就越烧越旺,暖气一股脑儿全跑掉了。可是,到了夜晚,就又开始冷起来了。我一路上开车回来,觉得很冷,就把旁边的车窗帘子拉了下来。今天天气实在太冷。好歹我们家里的暖气炉子现在很管用。”

“是啊,的确很冷。可我出去散过步以后倒觉得很舒服。”

“你出去散过步了?”

“我刚才到佩里家串门去了。”接下去又该怎么说呢——她毅然决然说实话了:“他们俩不在家。我碰到了盖伊·波洛克,顺便到他的公事房坐了一会儿。”

“怎么啦,难道说你就是跟他坐在一块儿穷聊天,聊到十一点钟吗?”

“当然还有别人也在那儿呗。对了,威尔!你觉得韦斯特莱克大夫怎么样?”

“韦斯特莱克?你干吗要问他呀?”

“今天我在街上看到他了。”

“他走路是不是一瘸一拐的?这个可怜虫要是让他的牙齿照X光,我敢打赌,他一定会发现牙齿脓肿了。韦斯特莱克管它叫‘风湿’,什么风湿,去他妈的!他的医术太落后了。真不知道他有没有给自己放放血!哦……哦……哦……”他意味深长地打了一个呵欠。“我压根儿不愿败坏我们同行的声誉,何况时间已经很晚了,做医生的即使在深更半夜,只要有人上门来找,都得从被窝里爬出来呀。”她记得,在这一年里,像上面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不下三十次啦。“我说我们俩最好还是上床去吧。我已经给闹钟上过弦,暖气炉子也检查过了。你进门的时候有没有给大门上锁呀?”

他把灯都关了,又试了两次,看看大门有没有锁牢以后,就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去了。他们一面说话,一面准备宽衣解带。卡萝尔至今还有点儿羞羞答答,照例躲在壁橱的门背后换衣服,可肯尼科特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如同往常一样,今天晚上她还得气呼呼地把那张旧丝绒椅挪开,才能打开壁橱门。每次开壁橱门,她都要把椅子挪到边上去,一个钟头里挪了有十次之多。但是,肯尼科特喜欢把那张椅子放在房间里,偏偏只有壁橱前面有空地方。

她顺手推开那张椅子,心里直冒火,好歹给遏制下去了。肯尼科特接二连三地打呵欠,似乎困倦不堪。房间里空气不流通,令人感到发闷。她耸耸肩,开始唠叨起来:

“你不久前提到过韦斯特莱克大夫,但从来没有给他下过评语,你说说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好大夫?”

“哦,是的。他是个老滑头。”

(“噢!你看,医务界并没有什么竞争吗。至少我们家里就没有!”她刚才就这样得意扬扬地对盖伊·波洛克说的。)

她把绸衬裙挂在壁橱钩子上,又继续说下去,“韦斯特莱克大夫是那么彬彬有礼,又博学多才……”

“嘿,我可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了不起的学者。我一直怀疑他善于自吹自擂,净吓唬人。他喜欢人家知道他还精通什么法文、希腊文以及天知道别的什么玩意儿。他的小客厅里,经常摆着一本老掉牙的意大利文的书,但我总觉得,他也跟我们大家一样,都是在看侦探小说。反正我也不晓得他从哪儿学来那么多的狗屁不通的外国语!他似乎要人人都相信他从前进过哈佛大学、柏林大学、牛津大学或者是别的什么大学。可是,我一查医师人名录,原来他只不过是1861年宾夕法尼亚州一所蹩脚大学的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