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螺之声(第4/12页)

他取下眼镜,想寻找些什么来擦擦,但又找不到。

“我一直跟姨妈住一块儿。她开了个糖果铺。我常吃好多好多糖,喜欢多少就吃多少。你爸爸什么时候来救咱们?”

“他会尽量快的。”

猪崽子湿淋淋地从水中上来,光身子站着,用一只袜子擦擦眼镜。透过早晨的热气他们所听到的唯一声响,就是波浪撞击着礁石那永无休止的、恼人的轰鸣。

“他怎么会知道咱们在这儿?”

拉尔夫在水里懒洋洋地游着。睡意笼罩着他,就像缠绵脑际的蜃楼幻影正在同五光十色的环礁湖景致一比高低。

“他怎么会知道咱们在这儿呢?”

因为,拉尔夫想,因为,因为……从礁石处传来的浪涛声变得很远很远。

“他们会在飞机场告诉他的。”

猪崽子摇摇头,戴上闪光的眼镜,俯视着拉尔夫。

“他们不会。你没听驾驶员说吗?原子弹的事?他们全死了。”

拉尔夫从水里爬了出来,面对猪崽子站着,思量着这个不寻常的问题。

猪崽子坚持问道:

“这是个岛,是吗?”

“我爬上过山岩,”拉尔夫慢吞吞地回答,“我想这是个岛。”

“他们死光了,”猪崽子说,“而这又是个岛。绝没人会知道咱们在这儿。你爸爸不会知道,肯定谁也不会知道——”

他的嘴唇微微地颤动着,眼镜也因雾气而模糊不清。

“咱们将呆在这儿等死的。”

随着这个“死”字,暑热仿佛越来越厉害,热得逼人。环礁湖也以令人目眩的灿烂袭击着他们。

“我去拿衣服,”拉尔夫咕哝地说。“在那儿。”他忍着骄阳的毒焰,小步跑过沙滩,横穿过高出沙滩的平台,找到了他东一件西一件的衣服,觉得再穿上灰衬衫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随后他又爬上平台的边缘,在绿荫里找了根适当的树干就坐下了。猪崽子吃力地爬了上来,手臂下夹着他的大部分衣服,又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根倒下的树干上,靠近朝向环礁湖的小峭壁;湖水交错的反射光在他身上不停地晃动。

一会儿猪崽子又说开了:

“咱们得找找别人。咱们该干点事。”

拉尔夫一声不吭。这儿是座珊瑚岛。他避开了毒日的煎熬,也不管猪崽子那带凶兆的嘟哝,还做着自己快乐的梦。

猪崽子仍顺着自己的话题往下说:

“咱们有多少人在这儿?”

拉尔夫走上前去,站在猪崽子身旁回答:

“我不知道。”

在暑热烟霭的下面,一阵阵微风拂过亮光闪闪的水面。微风吹到平台时,棕榈叶片发出簌簌的低吟,于是,模糊的太阳光斑就在他俩身上浮掠而过,像明亮的带翅膀的小东西在树阴里晃动。

猪崽子仰望着拉尔夫。后者脸上的阴影全反了;上半部是绿茵茵的,下半部由于环礁湖的反映,变得亮闪闪的。一道耀眼的阳光正抹过他的头发。

“咱们总该干点事吧。”

拉尔夫对他视若无睹。一个想象中存在而从未得到充分实现的地方,终于在这儿一跃而为活生生的现实了。拉尔夫快活极了,笑得合不拢嘴,猪崽子却把这一笑当作是对他的赏识,也满意地笑起来。

“假如这真是个岛——”

“那又怎么样呢?”

拉尔夫止住了微笑,用手指着环礁湖。在海蕨草中有个深米色的东西。

“一块石头。”

“不,一个贝壳。”

忽然,猪崽子高兴起来;他兴奋得倒也并不过分。

“对。这是个贝壳。我以前见过像这样一个。在人家的后屋墙上。那人叫它海螺。他常吹,一吹他妈妈就来了。那东西可值钱哩——”

靠拉尔夫的手肘边,有一棵小棕榈树苗倾斜到环礁湖上。由于它本身的重量,小树苗已经从贫瘠的泥土中拖出了一团泥块,它很快就要倒下了。拉尔夫拔出细树干,在水里拨弄起来,五颜六色的鱼东窜西逃。猪崽子的身子倾斜着,看上去很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