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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如果你的手臂自己从桌上抬起来,你会很吃惊吗?”
“当然会。”
“没错。我们一回到文明世界,那名印度朋友就四处张扬,还带领其他人来看我。其实我当时很排斥表演给他们看,毕竟还不大清楚其中原理,但在大家的坚持之下,我也只好照办。不知为何,他们的病痛竟然全缓和了,我发现这套方法除了止痛,还能驱除恐惧。说也奇怪,许多人都饱受恐惧的煎熬。我不是指害怕身处密闭空间,或者害怕站在高处,而是害怕死亡,更惨的是害怕人生。他们多半看起来非常健康,生活富足且无所牵挂,却被恐惧折磨。我有时会觉得,这是最让人困扰的情绪,我一度自问,这是否植根于深沉的动物本能,自从远古先祖首次感受到生命的颤动后,就代代遗传了下来。”
我听着拉里的分享,内心充满期待,他很少说这么多话。我隐约觉得,这回他总算愿意谈心了。或许方才那出戏,减轻了某种压抑。演员嗓音抑扬顿挫、节奏明快,如同音乐般,让他摆脱了天生的拘谨。忽然间,我觉得自己的手不大对劲。拉里方才半开玩笑的问题,我压根儿没有多想,如今却发现手不在桌上,反而已抬离桌面一英寸左右。我大吃一惊,盯着自己的手,发现它微微颤抖,胳膊神经有种诡异的刺痛,抽动了一下,整只手和前臂便自动抬了起来,我既未出力也没抗拒,直到手臂离开桌子有几英寸高,接着完全高举过肩。
“这太奇怪了。”我说。
拉里笑了笑。我把注意力稍稍集中,手臂立即落回桌面。
“真的不稀奇,”他说,“别把它当回事。”
“你刚从印度回来的时候,跟我们提到过一位瑜伽行者,是他教的吗?”
“不是,他很讨厌这种事,我不晓得他相不相信自己有部分瑜伽行者所说的能力,但他认为施展这种能力十分幼稚。”
我们的火腿蛋送来了,因此立刻大快朵颐起来,同时喝着啤酒,没说半句话。我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我自己则在思考着他说的话。餐后,我点了根烟,拉里则燃起烟斗。
“你当初为什么会想去印度?”我蓦然问他。
“凑巧,至少那时是这么想。现在我倒倾向于认为,这是在欧洲住了多年的必然结果。凡是对我有深远影响的人,几乎都是碰巧遇到的,但回想起来,却好像命中注定,仿佛全是在我需要他们时出现的。我之所以去印度,是因为想好好休息,因为工作得太累了,想把思绪整理整理。我后来在环游世界的渡轮上,找了份打杂的工作。渡轮往东方行驶,通过巴拿马运河,再前往纽约。我当时有五年没回美国了,所以非常想家,但是相当沮丧。很多年前,我们在芝加哥初次见面,你也晓得那时我有多么天真无知。我之后到欧洲读了各式各样的书,见了不少世面,但是离心中追求的目标还是很远。”
我想询问这目标是什么,但觉得他势必会一笑置之,耸耸肩说不值得一谈。
“不过,你为什么要去船上打杂呢?你又不是没钱。”我问。
“我想体验体验。我只要觉得精神上的吸收达到了饱和,能学的都学了,此时做做这类杂役就显得特别有用。那年冬天,我跟伊莎贝尔解除婚约后,就在朗斯附近的矿坑打了六个月工。”
就在此时,他向我吐露了前文我已经叙述过的那些遭遇。
“伊莎贝尔甩了你的时候,你很难过吗?”
他开口前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奇异深邃的双眼似乎不是在看我,而是自己的内心。
“对呀,当时我还年轻,打定主意要结婚,也计划好了婚后的生活。我觉得一定会很美满。”他淡淡一笑,“但是,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没想到,自己向往的生活让伊莎贝尔大失所望。我当时真不懂事,否则绝不会这么建议。她当时也太年轻,容易冲动。我并不怪她,但是也没法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