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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瑜伽行者真有办法水上漂吗?”格雷问。

“我碰到的那位行者深信不疑。”

听拉里说话是种享受,他的声音悦耳清脆,浑厚却不低沉,带有特殊的抑扬顿挫。晚餐后,我们回客厅喝咖啡。我从没去过印度,因此亟欲多加了解。

“那你有没有认识当地的作家和思想家呢?”我问道。

“你还刻意加以区分两者啊。”伊莎贝尔故意逗我。

“那正是我的目的。”拉里回答。

“你怎么跟他们交谈呢?用英语吗?”

“那些有意思的作家和思想家即使会说英语,也说得不大好,理解英语的能力更差。我学了印度斯坦语,后来去南方又学了点泰米尔语,所以跟他们处得很好。”

“拉里,你现在会说几种语言啦?”

“噢,我也不晓得,六七种吧。”

“我还想多听听瑜伽行者的事情,”伊莎贝尔说,“你有没有跟哪位行者混熟?”

“熟到不能再熟了,这些行者多数时间都在修行,”他微笑着说,“我在某位行者的静修院住了两年。”

“两年?什么是静修院?”

“嗯,应该就像是隐士住的地方。行者可能独自住在寺庙里、森林里或喜马拉雅的山坡上。有的行者会吸引弟子上门。而地方善人为了积功德,还会盖大大小小的房子,提供给自己景仰的瑜伽行者居住,弟子也跟着入住,睡在门廊、厨房或者树下。我有栋自己的小屋,刚好放得下我的行军床、一组桌椅和书架。”

“在哪里呢?”我问。

“特拉凡哥尔。那是美丽的乡间,有着青山绿谷和潺潺河水。山上有老虎、豹子、大象和野牛,不过静修院在潟湖上,四周长满椰子树和槟榔树。它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三四英里远,但是常有人大老远徒步或坐牛车前来,就为了听这位瑜伽行者讲道,或是单纯坐在他的脚边,在夜来香扑鼻的香味中,共同沉浸在他所散发的宁静祥和之中。”

格雷显得坐立难安。我猜这话题让他不太自在。

“要来杯酒吗?”他问我。

“不用了,多谢。”

“那我要来一杯。伊莎贝尔,你呢?”

他挪动沉重的身体,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桌子前,上头摆着威士忌、沛绿雅矿泉水及酒杯。

“那里有其他白人吗?”

“没有,我是唯一的白人。”

“你怎么能待得了两年啊?”伊莎贝尔惊呼。

“转眼就过去啦。以前有些日子反而感觉漫长得多。”

“这两年你都在做什么?”

“读书、散步、搭船游潟湖或打坐冥想。冥想是很辛苦的事,两三个小时下来,疲累感好比赶了五百英里的路,结束后只想好好休息。”

伊莎贝尔的眉头微皱。她有些煳涂了,甚至有点害怕,开始发觉几小时前走进来的这个拉里,虽然外表没变且依然开朗和善,却不再是她过去认识的那位坦率、安逸、快乐、任性但讨人喜欢的拉里了。伊莎贝尔曾失去过拉里,如今再度相见,以为拉里跟以前一样,无论世道如何变化,仍是属于她的。现在,她却仿佛在追逐一道阳光,一握住便从指间熘走了,她不禁有些沮丧。那天晚上,我经常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并感到赏心悦目。我注意到,她充满关爱的眼神,投向拉里那利落的头发与紧贴脑袋的耳朵;接着,她观察拉里凹陷的太阳穴和瘦削的双颊时,眼神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瞥着拉里瘦长的双手,尽管显得虚弱,实则强壮有力;她再把目光投向拉里说着话的嘴唇,形状煞是好看,厚实却不显肉欲,往上是饱满的额头与端正的鼻梁。拉里穿着新西装虽不如艾略特穿衣服那样合身优雅,却有自在不羁之感,仿佛过去一整年每天都是这套。我觉得拉里唤起了伊莎贝尔的母性本能,这种本能就连伊莎贝尔和女儿互动时也未显现。她已是历经世事的母亲,而他却仍像个大男孩。从她的神情中,我察觉到某种母亲的光荣,宛如见到成年的儿子侃侃而谈,众人都在认真聆听。我并不认为她意识到拉里话中的深意。不过,我的问题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