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于勒(第4/4页)
父亲似乎吓傻了,他讷讷说道:
“真是倒血霉啦!”
母亲突然怒不可遏,接口说道:
“我一直就不相信,这个骗子能成什么气候,觉得到头来还要依赖咱们!还能指望达弗朗什家的人会有什么出息?……”
父亲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他每次挨太太的指责,总要做这种动作。
母亲又补充道:
“给约瑟夫点钱,赶紧让他付牡蛎的账。就差让那个乞丐认出咱们来了。一旦认出来,那么船上就有好戏看了。咱们到船那头去,免得那家伙靠近咱们!”
说罢她就站起身,他们给了我一百苏的银币,就走开了。
我两个姐姐正等着父亲,心里非常诧异。我就推说母亲有点儿晕船,然后又问那个开牡蛎的人:
“该付给您多少钱,先生?”
当时,我多想叫他一声叔叔。
他回答道:
“两法郎五十生丁。”
我给他一百苏的银币,他找给我零钱。
我注意看他的手,皱皱巴巴,是水手的一双可怜的手;再看他那张脸,凄苦衰朽,饱经风霜,是一张可怜的老人脸。我心中暗道:
“这是我叔叔,我父亲的亲兄弟,我的叔叔啊!”
我给了他十苏小费。他向我道谢:
“愿上帝保佑您,年轻的先生!”
他说这句话,带有穷人接受施舍时的那种腔调。我不免心想,他在美洲一定讨过饭!
两个姐姐见我出手这么大方,都惊愕地注视我。
我把剩下的两法郎交还给父亲时,母亲十分诧异,问道:
“这要三法郎?……不可能啊!”
我口气坚定,朗声答道:
“我给了他十苏小费。”
母亲吓了一跳,瞪眼看着我:
“你疯啦!把十苏给了那家伙,给了那个无赖!”
可是,她戛然住声,只因父亲瞪了她一眼,示意有女婿在跟前。
接着,大家都不做声了。
这时,我们对面远方,出现一个紫色的形影,仿佛从海里冒出来,那便是泽西岛。
就在轮船驶近堤岸时,我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再去看一看我的叔叔于勒,要走到他面前,对他讲几句安慰的温情话。
然而,由于没人吃牡蛎了,他也就走了,一定是下到底舱,这个可怜的人就该住在那种恶臭的地方。
返程时,我们换乘圣马洛的航船,以免再碰到他。我母亲担心得要死。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我父亲的那个亲兄弟。
这就是为什么,你有时还会看到,我拿出一百苏的银币给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