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天(第2/3页)
我听了这个怪人的话,不禁愕然,随即正色对他说:“看来,先生,您插手与您没什么关系的事情。”
他猛一摆手,答道:“嗳!先生!先生!假如我看见一个人在河里危险区要淹死,难道要袖手旁观吗?喏,听听我的经历,您就会明白为什么我对您这样讲。”
是去年发生的事情,在同样的季节。我得先告诉您,先生,我是海军部的职员,我们那儿的头头,那些专员,特别看重他们文官服袖口上的杠杠,把我们当成甲板上的水手来使唤。——唉!如果说所有头头都是文职官员——算了,不说也罢。——单说我坐在办公室里,只能看见有燕子飞翔的一小角蓝天;有时我真想在黑皮卷宗之间跳舞。
我想出去活动活动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见我那小头头。那人个头儿很矮,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我说我病了。他瞪眼睛瞧着我,冲我吼道:“我根本不相信,先生。要走就走吧!您以为一个办公室靠这号职员能行吗?”
于是我溜出来,走到塞纳河。天气跟今天一样好,我登上渡轮,要到圣克卢去转一圈。唉!先生!我的上司真不该准我假!
来到阳光下,我觉得心情舒畅。看那船、那河流、那树木、那房舍,以及我身边的人,什么我都喜欢。我渴望拥抱什么,不管什么东西;这正是爱情在设置陷阱。
到了特罗加德罗,忽然一位姑娘拎个小包上船,坐到我对面。
她很美,是的,先生;不过,说来奇怪,在早春艳阳天,您会觉得女人更好看:她们显得很特别,楚楚动人,能迷人心性。这跟吃过奶酪再喝酒完全一样。
我看着她,她也看我,——当然,只是不时看一眼,就像您那位刚才那样。我们这样眉来眼去,最后我觉得我们相当熟了,可以说说话了,于是我开了口。她真叫我心醉神迷,我亲爱的先生!到圣克卢,她下船,我也跟着下去。——她是去送货的。等她回来的时候,船已经开了。于是我陪她散步。空气暖洋洋的,我们俩都不禁叹息。
“树林里肯定非常好。”我对她说道。
她答道:“哦!是啊!”
“我们到树林里转一转,好吗,小姐?”
她偷偷迅速地瞥了我一眼,仿佛要准确衡量一下我的价值,犹豫片刻之后开始接受。于是,我们并肩走在树林中。树冠枝叶还不算太茂盛,但下面的青草又高又密,绿得发亮,宛如上了油漆,沐浴在阳光中;到处是相爱的小动物,到处听见鸟儿的鸣唱。我那女伴,为清新空气和乡村气息所陶醉,开始蹦蹦跳跳跑起来。我也连蹦带跳跟在后面。
有时候,先生,人就是傻呀!
后来,她又拼命唱歌,什么都唱,歌剧唱段,缪塞特之歌(注:缪塞特:歌剧《波希米亚人生涯》中的女主人公。)!缪塞特之歌!当时我看她多有诗意啊!……我几乎要流下眼泪。唉!正是那些废话把我们的头脑搅昏了;请相信我,绝不要找一个在田野上唱歌的女人,唱缪塞特之歌的尤其要不得!
不久她就累了,坐到一片绿茵斜坡上。我呢,便坐在她的脚下,抓住她的双手,看见她的小手布满针扎的小点点。不禁有点儿心疼,想道:“这就是劳动的神圣标记。”——噢!先生,先生,劳动的神圣标记,您明白意味什么吗?就是意味在车间里说长道短,叽叽喳喳讲些下流话,传播猥亵的事情玷污心灵,丧失贞节;意味整天胡说八道,整天庸庸碌碌;意味普通妇女所特有的那种思想狭隘,所有这一切,都在手指留有劳动神圣标记的女人身上,赫然地打上了烙印。
接着,我们久久地相互凝视。
噢!女人的这种眼神,具有多大威力啊!多能扰乱,进袭,侵占,控制啊!显得多么深沉,充满希望,永无止境啊!人们称这是相互窥视心灵!噢!先生,简直是笑话!果真看透心灵,那就会检点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