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第4/5页)
"要奶酪的话,就喊我一声,"莎莉随便地说。
"你可晓得有关翠鸟的传说吗?"阿特尔涅问道。对他这种跳跃性的谈话方式,菲利普渐渐也习惯了。"翠鸟在大海上空飞翔的过程中乏力时,它的配偶便钻到它身子底下,用其强劲有力的翅膀托着它继续向前飞去。一个男人也正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像那只雌翠鸟那样。我同前妻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她是个阔小姐,每年有一千五百镑的进帐。因此,我们当时经常在肯辛顿大街上那幢小红砖房里举办小型宴会。她颇有几分姿色,令人销魂。人们都是这么说的,比如那些同我们一道吃过饭的律师和他们的太太啦,作家代理人啦,初出茅庐的政客啦,等等,他们都这么夸她。哦,她长得风姿绰约,夺人魂魄。她让我戴了绸帽穿上大礼服上教堂。她带我去欣赏古典音乐。她还喜欢在星期天下午去听讲演。她每天早晨八点半吃早饭。要是我迟了,就吃凉的。她读正经书,欣赏正经画,喜欢听正经的音乐。上帝啊,这个女人真叫我讨厌!现在她的姿色依然不减当年。她仍旧住在肯辛顿大街上的那幢小红砖房里。房子四周墙壁贴满了莫里斯的文章和韦斯特勒的蚀刻画。她还是跟二十年前一样,从冈特商店里买回小牛奶油和冰块在家举行小型宴会。"
菲利普并没有问这对毫不相配的夫妇俩后来是怎么分居的,但阿特尔涅本人却主动为他提供了答案。
"要晓得,贝蒂并不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就是不肯同我离婚。几个孩子也混帐透顶,没一个是好东西。他们那么坏又怎么样呢?那会儿贝蒂是那里的女用人之一。四五年前,我一贫如洗,陷入了困境,可还得负担七个孩子的生活。于是我去求我妻子帮我一把。可她却说,只要我撇下贝蒂跑到国外去,她就给我一笔钱。你想,我忍心这么做吗?有段时间,我们常常饿肚子。可我妻子却说我就爱着贫民窟呐。我失魂落魄,潦倒不堪。我现在在亚麻制品公司当新闻代理人,每周拿三镑工资。尽管如此,我每天都向上帝祈祷,谢天谢地我总算离开了肯辛顿大街上的那幢小小的红砖房。"
莎莉进来送茄达奶酪,但阿特尔涅仍旧滔滔不绝地说着:
"认为一个人有了钱才能养家活口,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错误。你需要钱把你的子女培养成绅士和淑女,可我并不希望我的孩子们成为淑女和绅士。再过一年,莎莉就要出去自己混饭吃。她将去学做裁缝。对不,莎莉?至于那几个男孩,到时都得去为大英帝国效劳。我想叫他们都去当海军。那里的生活非常有趣,也很有意义。再说,那儿伙食好,待遇高,最后还有一笔养老金供他们养老送终。"
菲利普点燃了烟斗,而阿特尔涅吸着自己用哈瓦那烟丝卷成的香烟。此时,莎莉已把桌子收拾干净。菲利普默默无言,心里却为自己与闻阿特尔涅家庭隐私而感到很不自在。阿特尔涅一副外国人的相貌,个头虽小,声音却非常洪亮,好夸夸其谈,说话时还不时加重语气,以示强调,这一切无不令人瞠目吃惊。菲利普不由得想起了业已作古的克朗肖。阿特尔涅似乎同克朗肖相仿佛,也善于独立思考,性格豪放不羁,但性情显然要比克朗肖开朗欢快。然而,他的脑子要粗疏些,对抽象的理性的东西毫不感兴趣,可克朗肖正由于这一点才使得他的谈话娓娓动听、引人入胜。阿特。尔涅声称自己是乡下显赫望族的后裔,并为之感到自豪。他把一幢伊丽莎白时代的别墅的几张照片拿出来给菲利普看,并对菲利普说:
"我的老弟,阿特尔涅家几代人在那儿生活了七个世纪。啊,要是你能亲眼看到那儿的壁炉和天花板,该多有意思呀!"
护墙板的镶装那儿有个小橱。阿特尔涅从橱子里取出一本家谱。他仿佛是个稚童,怀着扬扬得意的心情把家谱递给了菲利普。那本家谱看上去怪有气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