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4/4页)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社会岂不立即分崩离析了!"

"别人和我有何相干?我只关心我自己。反正人类中的大多数都是为了捞名获利才干事的,而他们干的事总会直接或间接地给我带来方便,我乐得坐享其成呢。"

"我觉得你这么看问题,未免太自私了吧。"

"难道你以为世人做事竟有不出于利己动机的?"

"是的。"

"我看不可能有。等你年事稍长,就会发现,要使世界成为一个尚可容忍的生活场所,首先得承认人类的自私是不可避免的。"

"要果真是这样,"菲利普嚷道,"那么,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去掉了天职,去掉了善与美,我们又何必到这世界上来呢?"

"灿烂的东方给我们提供答案来了,"克朗肖微笑着说。

克朗肖抬手朝店堂口一指:店门开了,随着一股飕飕冷风,进来了两个流动小贩。他们是地中海东岸一带的阿拉伯人,各人膀子上都挽着一卷毛毯,是来兜售廉价地毯的。时值星期六晚上,咖啡馆里座无虚席,只见这两个小贩在一张张餐桌间穿行而过。店堂里烟雾腾腾,空气很浑浊,还夹着酒客身上散发出的臭气。他们的来到,似乎给店堂里平添了一股神秘气氛。他俩身上倒是欧洲人的打扮,又旧又薄的大衣,绒毛全磨光了,可各人头上却戴着顶土耳其无檐毡帽。面孔冻得发青。一个是中年人,蓄着黑胡子;另一个是年约十八岁的小伙子,满脸大麻子,还瞎了一只眼。他们打克朗肖和菲利普身边走过。

"伟哉,真主!先知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代言人,"克朗肖声情并茂地说。

中年人走在前面,脸上挂着谄媚的微笑,那模样就像只习惯于挨揍的杂种狗。只见他朝门口匕斜了一眼,鬼鬼祟祟而又手脚麻利地亮出一张春宫画。

"你是亚历山大的商人马萨埃德·迪恩?要不,你是从遥远的巴格达捎来这些货色的?哟,我的大叔,瞧那边的独眼龙,我看那小伙子真有点像谢赫拉查德给她主了讲的三国王故事里的一个国王呢,是吗?"

商贩尽管一句也没听懂克朗肖的话,却笑得越发巴结,他像变魔术似地拿出一只檀香木盒。

"不,还是给我们看看东方织机的名贵织品吧,"克朗肖说。我想借此说明个道理,给我的故事添加几分趣味。"

"东方人展开一幅红黄相间的台布,上面的图案粗俗丑陋,滑稽可笑。

"三十五个法郎,"他说。

"哟,大叔,这块料子既不是出自撒马尔罕的织匠之手,也不是布哈拉染坊上的色。"

"二十五个法郎,"商贩堆着一脸谄媚的微笑。

"谁知道是哪个鬼地方的货色,说不定还是我老家怕明翰的产品呢。"

"十五个法郎,"蓄着黑胡子的贩子摇尾乞怜道。

"快给我走吧,我的老弟,"克朗肖说,"但愿野驴子到你姥姥的坟上撒泡尿才好呢!"

东方人敛起脸上的笑容,夹着他的货物不动声色地朝另一张餐桌走去。

"你去过克鲁尼博物馆吗?在那儿你可以看到色调典雅的波斯地毯,其图案之绚丽多彩,真令人惊羡不止,从中你可以窥见到讳莫如深的东方秘密,感受到东方的声色之美,看到哈菲兹的玫瑰和莪默的酒杯。其实,到时候你看到的还远不止这些。刚才你不是问人生的真谛何在?去瞧瞧那些波斯地毯吧,说不定哪天你自己会找到答案的。

"你是在故弄玄虚呢,"菲利普说。

"我是喝醉了,"克朗肖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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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威廉·萨默赛特·毛姆/著

张柏然 张增健 倪俊/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