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城惊客(第2/2页)

我的身后响了一声,我转过身去。一只野兽,是只山猫,它正朝我逼近。一个念头袭来:如果我在荒野中倒了下去——发着高烧,昏倒在地,这畜牲就会咬断我的喉咙。我朝它跳起来,大声吼叫。它不带一点响声地朝我小步跑来,就在距我一只手掌宽的距离,一下消失在一块岩石的背后。又过了一会,一个人的脑袋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高高伸出来。他正在攀登一座小山的斜坡。小山的顶峰从一般的水平角度几乎不能看清。他的整个身影,在灰色云层的衬托下进入了我的视野。他的上身赤裸着,下身裹着衣物。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点未经修饰,他的胡须很长,显得脏兮兮的,不堪入目。他一只手携带着一张弓和一支箭,另一只手举着炽烈的火炬,火炬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烟带。他走得很慢,十分小心谨慎,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掉进草丛中隐藏的敞开的墓穴。我朝他的方向截住他,这个陌生的幽灵十分吃惊,但一点也不慌乱,我几乎和他面对面,相距咫尺,我十分有礼貌地同他搭讪道:“上帝保佑您。”

他好像视而不见,脚步没有停下。

“善良的陌生人,”我继续道,“我生了病,又迷了路,我求求您,给我指明去卡科萨的方向。”

这人突然以一种闻所未闻的腔调,发出刺耳的哼哼声,朝前走了几步,就无踪无影了。一只猫头鹰停息在一棵腐树的枝桠上,不时地鸣叫几声,令人毛骨悚然,不远处的另一只猫头鹰也鸣叫着相呼应。我抬眼上看,云层突然闪出一道明亮的缝隙,啊,那不正是金牛星座和许得阿斯七姐妹!

在所有的表象里,午夜的暗示深隐其中——那只山猫,高举火炬的男人,鸣叫的猫头鹰,我甚至看见——看见了只有在夜空才得一见的闪烁群星。我看见了身外之物,可出乎意料,我却被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究竟中了怎样可怕的魔法?

我打坐在一棵巨树的裸根之上,严峻的事态促使我思索,下步该怎样去做。我陷入了迷狂之中,我不再忧心忡忡,毫无负罪之感。我的发烧症状全部消失了,我拥有了一种莫名的乐观和兴奋之情——精神和肉体的彻底宣泄。我的感官获得了重建,我能感觉到空气作为一种有形的存在,对我施加的重压,我甚至能听见沉默在歌唱。

打坐在粗壮的裸根之上,背靠着巨树的躯干,这条裸根正附生于一块厚实的花岗岩中,花岗岩的一部分又挤进了另一条裸根的凹陷之处,这块岩石因此部分受到庇护,得以免受风雨侵蚀。尽管它出现了很大的裂缝,岩石的边缘已磨蚀得光滑滚圆,棱角全无,它的表面裂开很深的纹路,剥落的痕迹随处可见。在裂纹下的地面,云母的颗粒正艳丽夺目。这块花岗岩明显成了这棵巨树的墓地标志。很久以前,这棵巨树也曾枝繁叶茂,春意盎然。这沉重的树根劫持了这块岩石,岩石变成了树根的囚徒。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将岩石上覆盖的一些干枯的树叶和细枝,全部吹得不知去向,我看见了凿得很浅的碑文,就屈身读起来。天哪!上面居然满是我的名字!——我的出生年月日!——我的死亡年月日!

一道瑰丽的光芒平射过来,照亮了整棵巨树,顿时我惊恐地跳了起来。太阳正在从东方升起。我伫立在树的宽阔的红彤彤的底座之上——没有树干黑漆漆的投影,群狼嚎叫的齐唱是对黎明的致敬。我看见它们蹲坐着,三五成群地,在不规则的土堆和坟堆的顶上,占据了我荒原的半壁景色,一直延伸到了地平线上,我终于明白了,这眼前的一切都是古老的名城卡科萨的遗址。

幽灵黑塞伯·阿拉·罗巴丁引导巫师贝洛尔斯经历了以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