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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个小小彩球跳呀跳地滚到了河岸草地上。
出现了一位绑着辫子的褐发小女孩。她原本追着彩球跌跌撞撞跑着;在看见赤裸的K时,惊异地停下脚步。K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然而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时,小女孩的母亲跟着出现了。
理所当然,母亲疑惧地盯着K,连忙捡了球,抱起小女孩转身便走。
褐发小女孩伸手抓住母亲肩头,但仍回过头来,好奇地张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K。而后,如同某种光或构图之神迹,在小女孩脸上,突然便绽开了一朵美丽而纯真的笑靥……
沿着河岸小径,K行经另一处后院。隔邻后窗似乎飘散着食物的香味。
K前后走动,稍探虚实,翻过围墙进入后院。他偷取了几件晾挂着的衣物,而后再翻墙回到河岸小径,找了个较为隐蔽的墙角穿上它们……
时至今日,K仍清楚记得那墙头粗粝而坚硬的触感。那曾与他的裸身相接触、摩挲、擦刮的感官印象。他与这个世界最初的拥抱,最初的依附与伤害。那身上的细小伤口。血痕。水声。河水与小径潮湿温润的气味。泛白的,带着黄昏暗影痕迹的阳光……
K暂停,再将此段过程细想过一遍(如同在黑暗中检查一堵墙,拳起指节敲打每一个位置,侧耳倾听任何微细的声音变化)。当然,记忆本非全然可靠,但以目前状况看来,并无任何怪异连接痕迹。尽管依旧无法十分确定,然而K倾向于认为,足以初步确认,自己的“初生记忆”并未经过剪接了。
然而这样一来,却又十分奇怪:设若“初生体验”大致完整,那么如何可能在他人处发现一全然类同于自己记忆的梦境?难道这纯粹只是巧合?
这又兜转回原来的问题了。K想。依旧无法排除“初生记忆来自梦境植入”之假设——
不。不尽然如此。K想到,当然还有一种“并非巧合”之可能:做梦者之所以梦见K的初生体验,亦可能是因为做梦者曾于某特定时刻,亲身造访那初生体验之地;并且,或许正与K有着近似的经验!
(另一位,另一位被遗弃的生化人? )
那座小学。那座游乐场。或许那神秘的做梦者同样于黄昏时分走访了那梦境中的空屋;那废弃的、失去了身世的建筑。或许他亦曾步行穿越那盈满了笑声、细语、童稚的自由与阳光的游乐场。或许他方才历经一场午后阵雨;雨停后,空气清冷,树叶新绿,校舍旁的青草同样浮漾着一层水气的氤氲……
Eurydice家中,水瓢虫里的三场梦境。三组幻影。
K在心中稍做整理。第一个梦境重现了K自己与Eurydice的云南之旅。很明显,做梦者有极高几率就是Eurydice本人。而第二个梦境则似乎隐喻了生化人的“梦境植入”。较特殊者,是在第二个梦境之中,经过检视,明显可辨识出K自己的脸。客观来说,无法确认做梦者之身份;然而合理推断,做梦者极有可能是与K熟识,或至少见过K的人。
至于最后的第三个梦境,则令人惊骇地重现了K的“初生记忆”。这极可能否定了初生记忆的真实性,然而也并非必然如此。至于做梦者的身份则与第二个梦境相类——线索有限,无法确认。
K再次取出由Eurydice住处翻拍的两张照片重新审视。第一张照片因过于模糊,无法辨识;而在第二张照片上,亮度晦暗,K自己赤裸的躯体正陷落于一片质感怪异,胶状物般的暗红色血冻中。
K继续思索。假设第二个梦境和第三个梦境的做梦者是同一人;或者,直接假定三个梦境的做梦者都是Eurydice本人好了——连带将两张照片列入考虑后,可以确定的是,Eurydice极可能与K的怪异出身(被遗弃的生化人? )有关。而若是三个梦境的做梦者并非同一人,那么K可以确认的是:这几条仅有的线索,依旧全数指向K自己的身份、K不同于其他生化人的自身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