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4页)

也许所有的高等动物都能做到那样。

那可以让他们不必在痛苦中死去,在恐惧中死去。

不过,这个压抑机制一定是有缺陷的——否则的话,那些记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或者说,就算那不是缺陷,至少人类对它的使用,已经超过了它在设计时的预期。

在动物界,重伤没有不致命的。没错,一只动物可能觉得害怕,可能怕得要死,但怕完了还能再活上一天。然而,一旦捕食者的牙齿咬进了猎物体内,那么猎物的死亡就几乎注定了。这时,压抑只需要起几分钟的作用,最多几小时,只要让猎物逃过对死亡的恐惧就行了。

如果动物在重伤后必死无疑,那么脑回路就没有必要把这段记忆压抑几天、几周或几个月那么长。

或是几年。

但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却发明了好些不足以致命的创伤,真够反讽的。

强暴。

酷刑。

战争的恐怖。

也许人脑的确有特殊的设计,能够压抑肉体上最糟糕的体验。

也许,这些体验的确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在无意中再次浮现出来。直到数万年前——那是地球生命史上的很短一段时间——动物都还用不着长时间的压抑。也许,这样的技能还没有进化出来。

进化。

凯尔思索着这个词,将它在头脑中反复把玩。自从猎豹告诉他微管意识可能在预适应的进化中自发产生,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看着各式各样的碑文,还有上面的十字架和祈祷的双手。

进化只会影响那些增加生存几率的行为。根据定义,生物体在关乎繁衍的重大事件结束之后的行为,进化是无法精确调节的。而死亡,当然永远是最后的事件。

实际上,凯尔觉得进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动物有个人道的死法,不管群体中有多大比例的成员会从中得益。不过……

不过,如果人类对记忆的压抑真的有效,那么这种能力就应该有它的渊源。或许,它就是让动物在被生吃的时候也能平静死去的那个机制。

前提是,真有那么一个机制。

如果真有这那个机制,就说明宇宙毕竟还是仁慈的。在进化之外,还有另一股力量在塑造生命;就算它没有为生命赋予意义,也至少赐予了生命免受折磨的自由。

除了那些记忆又被想起时的折磨。

凯尔慢慢走回了地铁站。现在是周五下午三四点,从市中心驶来的列车里塞满了逃出公司樊笼的上班族。凯尔今年教两门夏季课程,其中的一门被无情地安排在星期五下午四点。他现在就要赶回大学,去上这个星期的最后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