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第14/17页)

他回到小船,尽量往背包里塞有用的东西,包括维特比的风土稿件。他又开始走回那一串黑色的礁石,并尽量躲在树丛背后,由于背着沉重的包裹,脚下略有些踉跄。很快,小船便成了过往的记忆,不复存在。

那一晚,他又注意到天空中的光亮,虽然仍在远处,但越来越靠近。他感觉似乎听见船的引擎,但光与声都逐渐淡去,他在海浪的瑟瑟低语中入睡。

第二天傍晚,约翰见到岩石间有动静,于是用望远镜观察。他希望那身影就是生物学家,希望能在昏黄的天空下认出她的轮廓和移动的姿态,然而他只见过她身为囚徒时的模样,迟钝而缺乏活力,处于另一种状态。

当他第一次从远处的制高点观察时,她很快就消失于岩石间,不知是返回了内陆,还是在继续往外走。岩石的影子逐渐模糊融合,不久便已到夜间。他等待着灯光或火光的出现,但什么也没看见。假如那是生物学家,她已完全进入生存模式。

又一天过去了,他只看见海鸥和一只灰色的狐狸。那狐狸看到他之后忽然停顿下来,然后消失于迷雾中。此处的雾气包裹着一切,已经持续得太久太久。他担心上次看见的人已经离开,担心此处并非一个据点,而只是漫长旅途中的又一处路碑。他又吃了一罐豆子,节俭地从水壶中喝水。他蜷缩着身子,深藏于隐蔽处瑟瑟发抖。他的森林生存技能又不太够用,他更适合偏僻小路和小村镇里的监视任务,而不是在野外居住。他觉得体重减了五磅。他不停地大口吸入雪松等常青树的气味,以活物的气息作为临时解毒剂。

黄昏时分,那身影又出现了,在黑色的礁石间跳跃,约翰明白,自己没有如此熟练的技能。他从望远镜中确认,那正是生物学家,他的心跳加速,血液翻腾,连胳膊上细小的汗毛都直立起来。一阵强烈的情感向他袭来,他强忍住眼泪——是欣慰还是其他更深的感触?他活在自己身体里太久,如今已不太确定。然而他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一旦她回到岸上,便会消失于雨林中。在那里追踪将更加困难,他不希望尝试。

假如让她看见自己在后面笨拙地攀爬追逐,又没有机会与她当面交谈,她将会从他指缝间溜走,再也无法见到。这一点他也很清楚。

涨潮了。光线再次变得灰暗呆板,风也越来越强劲。海面上没有其他人类的踪迹,只有生物学家跳跃起伏的身影,以及一缕深黑色的烟升向天空,排出黑烟的船在海上极远处,连望远镜都看不到。

他等待着,直到她走出一半距离。他心想,不知她天生的谨慎是否会有所减弱,因为在这里,她仍可能被截断退路。然后,他猫着腰,沿岩脊的另一侧前进,尽量躲在她的视野之外。他不会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中,但树林会映衬出他的身影。他带着背包,因为担心没人的时候会被她或其他人偷走。虽然精简了其中的物品,但背包仍影响到他的平衡,使得握着枪攀爬岩石更为困难。他也许该扔下维特比的稿件,但那似乎显得越来越重要,随时都应留在视线之内。

他尝试减小步距,弯曲膝盖,但仍在崎岖不平的岩石上打了好几次滑,岩石上布满黏湿的海藻和疙疙瘩瘩的各种贝类,贝壳的边缘十分锋利。他必须用手保持平衡,虽然手掌上缠着布,却还是被划出伤口。很快,他的脚踝和膝盖开始发软。

走到一半,岩脊变得比较窄,他别无选择,只能爬到顶端。当他从高处再次张望,生物学家却不见踪影。那意味着她不是通过某种神奇的方法返回到岸上,就是在前面躲了起来。

无论他如何弯腰弓背,都无法躲开她的视线。他不清楚她有哪些手段可供选择——石头、匕首、自制长矛?——假如她对他的出现感到不满的话。他摘下帽子,塞进雨衣口袋里。如果她正在观察,希望她至少能认出他来,认出之后,也希望不仅仅是将他看作“审讯者”或“看守”。假如她正在埋伏等待,这没准儿能让她稍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