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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第4/5页)

他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曾几何时,他感到一阵阴冷向四周弥散,丝丝袭来,将他和周遭裹挟其中。他想起月球上的惊魂时刻。寒流刺入物体表面,无形的暗劲凝聚不化,翘曲膨发,堪堪挤压之下,发出嘭嘭脆响。寒冷在地表豁口之间游走,潜入万物体髓,浇熄这团生命之焰。他眼前似乎有一片冰漠,裸凸巨砾横陈。寒风突起,掠过转为现实的旷野。厚冰在转瞬之间凝锁,大多巨砾倏忽不见。黑暗降临视界边缘。他只来得及匆匆一瞥。

他料此景只是内像,断非寒风坚冰埋葬的黑暗宇宙的真实呈现。这一切生发自我的体内,而我却似亲眼所见。太奇怪了,他心想。难道世界皆入吾体,被我吞没其中?这一切始于何时?这定是濒死的异象,他暗忖。我感到的不确定,熵值渐长,缓慢死亡。我见之冰乃这一过程之胜利。当我闭上双眼,世界倏而不见,他暗思。但未来新生路途,新母体散发辉光,此刻何地寻觅?私通男女媾合,红色雾霭何处幽闪?动物贪婪,晦暗之光又现何所?我之所见,皆属幽冥,黑暗侵蚀,热量走失,太阳躲隐,不啻废弃之荒原。

这不可能是正常死亡,阿尔心想。这是非自然死亡。寻常的肉体瓦解被一种人为的强制力量替代。

若是躺下休息,攒足精力再思考,我也许能弄个明白,他暗忖。

“你怎么了?”他们乘电梯上楼时,乔问道。

“没事儿。”阿尔敷衍地说道。他想,他们可能行,而我却不成。

电梯继续上行,两人缄默不语。

乔走进会议室,发现阿尔没跟进来。他转身回望走廊,阿尔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没再往前走。“怎么了?”他又问道。阿尔一动不动。“你没事吧?”乔边说边向阿尔走去。

“我很累。”阿尔说。

“你气色不好。”乔非常不安地说。

“我去一下卫生间。你去找其他人,确保他们平安。我就来。”阿尔说道。他茫然地走开,看似一脸困惑。“我没事。”他沿着走廊走走停停,似乎辨不出方向。

“我和你一起去,”乔说,“陪你去卫生间。”

“要是我往脸上泼些热水——”阿尔说。他找到无须投币的入口。乔帮他打开门,然后等在走廊上。他出事了,乔心想。看见老电梯之后他就变了个人。乔想知道为什么。

阿尔走出卫生间。

“怎么了?”乔问道。他看见了阿尔脸上的表情。

“瞧这个。”阿尔说。他领着乔进入卫生间,用手指着远处的墙。“涂鸦,”他说,“在墙上瞎涂抹。男卫生间里比比皆是。读来听听。”

墙上用蜡笔或紫色圆珠笔涂抹着两行字:

跳进小便池,然后倒立。

我还活着。你们死了。

“这是朗西特的笔迹吗?”阿尔问,“认出来了吗?”

“没错,”乔点头说,“是他的亲笔。”

“现在真相大白了。”阿尔说。

“这就是真相?”

“显然是。”阿尔回答。

“这算什么鬼玩意?真相涂在厕所墙上。”乔愤怒至极。

“涂鸦就是这样,尖锐而直接。我们可以看电视、听广播、读报纸,一连几个月——也许一直坚持下去——却不一定能得到结果,得不到如此直截了当的答案。”

“但我们都还活着。除了温迪。”乔说。

“我们都是亡灵。也许我们仍在普拉特福尔二号飞船上。我们死于爆炸(朗西特还活着),此刻正返回地球。朗西特试图截获我们的光相子脑信号。但尝试尚未成功,我们的世界不能跟他接通。不过,他设法联系上了我们。随便选个地方,都能发现他留下的信息。他几乎无所不在,他,且只有他,因为他是唯一努力——”

“他,且只有他。”乔打断说,“不是宾格的他,该用主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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