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摄政王(第2/4页)
际岸知最喜欢与一群学生用对话的方式教学:他提出精心构思的问题,考查诸位门生所学,挑战他们的猜想,带领他们进入新的思想。
际岸知每次提出问题,谭非于迹总能飞快给出三种不同见解,而库泊甚至还未领会问题的用意所在。库泊只得加倍努力,才能取得些微进步。他花了很久才学会金达里字母,又花了更久才掌握足够象形文字,以便读懂际岸知较为通俗简单的文章。先生经常对他失去耐心,陷入绝望。和冰雪聪明的谭非于迹对话可要愉快得多。
但库泊并未放弃。他无比渴望让际岸知先生满意,如果这意味着要念三遍书才能领会书中真意,要将象形文字刻蜡书写百遍,要花上数个时辰读懂一篇寓言的道理,他都愿意毫无怨言地照做。库泊简直成了勤奋的化身,终日争分夺秒地学习,吃饭时也要念书,不和其他孩子玩耍;他还不肯使用坐垫,宁可坐在硌人的卵石上以便专心读书,防止因过于舒适而打瞌睡。
库泊渐渐跻身际岸知最优秀的学生。际岸知在觐见君王时常常提起,在他毕生教导过的诸位门生中,只有谭非于迹和库泊不仅透彻理解他所教导的一切,而且并未止步于此,而是踏入了新思想的未知领域。
库泊离开际岸知的私塾后,回到家乡柯楚国,意欲谋求一个宫廷顾问的差事。尽管柯楚国君对库泊以礼相待,他却一直未能获得正式官职,只得靠教书讲道维持生计。
除了讲道和文章,库泊的书法也在文人中极受追捧。他撰写评述文章虽然精心细致,但蜡刻象形文字时却有孩童的敏感和剑客的放浪,以毛笔泼洒出的金达里字母跃然纸上,有如雁群南飞时映在夜半池塘上的倒影。很多人模仿他的风格,但少有人能望其项背,遑论与之媲美。
但他们对库泊的赞美中总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有人难以掩饰惊讶之情:出身如此低微之人竟能写出具有如此新意的精湛书法。对他的认可背后总隐藏着一丝不屑,仿佛库泊的努力永远无法与谭非于迹的天赋比肩。
库泊始终没能和谭非于迹一样出名。谭非于迹二十岁便做上了哈安国的宰相。他的治国文章广泛流传,备受赞誉,库泊的任何作品都难与之相比。就连对六国学者评价不高的乍国国君雷扬王,即后来的玛碧德雷皇帝,也称谭非于迹的文章让自己备受启发。
但库泊认为谭非于迹的文章平淡无奇,华而不实,毫无逻辑!“有德之君”“天下大同”“中庸之道”……这一套都让他觉得恶心。不过是空中楼阁,修辞浮华,承转优美,却毫不注重根基。
谭非于迹认为一国之君应当无为而治,民众可凭勤劳努力自行改善生活。库泊认为这种观点未免太过天真。若论连年纷争不断的六国百姓从生活中当真学到什么教训,那便是平民只有被呼来唤去的份,比牲畜的境遇好不了多少,一切皆由胸怀大志的谋士辅佐强硬君主来决定。强国需要的是严明有效的律法。
库泊也知道,所有君主和大臣在内心深处都同意他的观点,而非谭非于迹的看法。库泊的思想才是他们真正需要听取的。但他们依然将所有赞誉荣耀都给了谭非于迹。库泊给位于萨鲁乍的柯楚宫廷写了许多书信表示愿意效力,但都石沉大海。
库泊萎靡不振,充满妒忌。
他去找际岸知。“先生,我远比谭非于迹努力,为何却没有获得同等尊敬?”
“谭非于迹写的是天下应有的样子,而非它当下的样子。”际岸知答道。
库泊向老师深鞠一躬。“您认为我写得更好些吗?”
际岸知看看他,叹了口气。“谭非于迹的文章不在意取悦他人,因此诸人才认为他更有新意。”
老师话中绵里藏针,刺痛了库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