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算法(第7/8页)

“布拉德,”我看着他的眼睛,祈求他能理解,“我好害怕,要是我们也和塔拉一样怎么办?”

“我们?你是说大活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我竭力寻找合适的词,“是不是只在日复一日地运行某种算法?我们的脑细胞是不是只在接收某种信号?我们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在思考?我现在对你讲的话是不是由什么客观物理法则所预设的反应?”

“伊琳娜,”布拉德说,“你把哲学思考与现实混在一起了。”

我需要睡眠。我想,感觉已经没有希望了。

“我想你需要睡一会儿。”布拉德说。

我把钱递给推车卖咖啡的姑娘,她给了我一杯咖啡。我望着她。现在是早上八点,但她看起来又疲倦又无聊,让我都感到累了。

我得去度个假。

“我得去度个假。”她说,还夸张地叹了口气。

我走过接待员的座位。

早上好,伊琳娜。

求求你说点别的什么。我咬着牙。求你了。

“早上好,伊琳娜。”她说。

我在欧格登的隔间外停了一下。他是结构工程师。天气,昨晚的球赛,布拉德。

他看见了我,站起身来。“天气挺不错的,是吧?”他擦掉额头上的汗,冲我微笑。他是慢跑来上班的。“昨晚看球赛了吗?十年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投篮了。真是难以置信啊。对了,布拉德来了么?”他脸上充满期待,等着我照着剧本——生活中那些令人安心的老套路——完成对话。

那些算法按预定的轨迹运行,我们的思维也有迹可循,和轨道上的行星一样机械而易于预测。制造精密钟表的工匠本身也不过是某种钟表。

我跑进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完全无视欧格登脸上的表情。我走向电脑,开始删除文件。

“你好。”塔拉说,“我们今天玩什么?”

我猛地关掉她,在开关上折断了一截指甲。我把她背后的电源线扯掉,开始挥舞钳子和螺丝刀,过一阵子又换成了锤子。我是在行凶吗?

布拉德冲了进来,“你在干什么?”

我抬起头,手里的锤子还保持着要砸下去的姿势。我想要向他描述那种痛苦,那种让我陷入深渊的恐惧。

可在他的眼睛里,我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我看不到理解。

于是我挥锤砸下。

在把我送进医院之前,布拉德曾经试着和我讲道理。“这只不过是一种偏执心理。”他说,“自古以来,人们总是把思维和当时的时髦科技扯上关系。当人们相信女巫和精灵的时候,他们认为人脑里有个小人;等人们有了机械织机和自动钢琴,又以为大脑是某种引擎;到了有电话和电报的时代,人脑就成了某种网络。现在你又把它想象成计算机。快醒醒吧。这只是幻想。”

问题是,我知道他会这么说。

“那是因为我们结婚很久了!”他咆哮道,“这才是你对我了如指掌的原因!”

这种反应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你是在兜圈子,”他垂头丧气地说,“在自己脑子里兜圈子。”

我算法当中的循环。FOR和WHILE的循环。

“回来吧。我爱你。”

他不这么说才怪。

在旅馆的洗手间里,我终于得以独处。我低头望着双手,观察皮肤下蜿蜒的血管,接着两手互握,以感受自己的脉搏。然后我跪了下来。这是在祈祷吗?血肉骨骼下,运行着精妙的程序。

冰冷瓷砖硌得我的膝盖生疼。

这种痛感是实实在在的,我想。没有什么模拟痛苦的算法。我望着手腕,那上面的疤痕让我一惊。一切都太熟悉了,好像我以前全部都做过一遍似的。那些横向的伤痕像蠕虫一般粉红丑陋,仿佛在谴责我的无能。算法当中有缺陷。

那一夜的情景又在脑中浮现:到处都是血,警笛长鸣,韦斯特大夫和护士们按住我,包扎我的手腕;布拉德俯身望着我,面孔因为不可理喻的悲痛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