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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点遗民(第3/7页)

我手里的陶罐突然沉重起来,仿佛我能感觉到它承载的世代记忆。

“那只不过是为招揽生意编造的故事罢了。”爸爸在后视镜中看着我说,“但假如这故事是真的,会更令人难受的。做什么事都和祖先一样的话,属于你的生活方式就消亡了,而你本身则成为了活化石,或是娱乐游客的表演罢了。”

“她不是在表演。”妈妈说,“你根本不理解生命中真正重要的是什么,需要坚持的是什么。做人比进步更重要。你和那些奇点狂热者一样差劲。”

“请别吵了。”劳拉说,“我们回宾馆在泳池边坐一会儿吧。”

布拉德·李的儿子杰克来到我家门口。尽管这几个月来他常到我家,但他还是会感到害羞和窘迫。和城镇上所有孩子一样,从他婴儿时起我就看着他长大。但我们的孩子太少了。这里的高中坐落在历史悠久的惠斯勒大院,只有十二名学生。

“你好。”他盯着地板喃喃不清地说,“我和露西要一起写报告。”我闪开,让他上楼去找露西。

规矩我已经无须向他提醒:卧室的门不能关,两个人的四只脚中至少要有三只一直踩在地毯上。我隐约能听见他们在闲聊,间或还有笑声传来。

有一种纯真的感觉从他们互献殷勤的过程中体现出来,这是我年轻时所不曾有的。当年,电视和互联网中不断涌现玩世不恭的性爱故事,现在没有了这些,孩子们的童年更长了。

没有多少医生留在这个垂死的世界,我们这些还想活下去的人聚集起来,组成小规模的团体,像拓荒者把货车圈起来那样抵御野蛮人匪帮的侵袭。上载到机器的人抛弃了真实世界后,留下野蛮人沉溺于肉体的欢乐。我的大学学业也没有完成。

妈妈病重了好几个月,她卧床不起,神志不清,还得往体内注射各种缓解疼痛的药剂。我们轮流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陪她。状况好的时候,她的神智会短暂地恢复清醒,我们跟她谈论的内容也只有一个。

“不行。”妈妈喘息着说,“你们必须答应我,这至关重要。我真正活过,也要死得真实。我不要变成数据记录,这世上有比死亡更惨的事。”

“如果上载到机器,”爸爸说,“你还有一个选择。他们可以暂停你的意识,乃至删除它。但是不上载的话,你将永远离开,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照你说的做,”妈妈说,“那才叫去世呢。根本就没有办法恢复现状,回到这个真实的世界。我才不想用一堆电子冒充自己呢。”

“请别说了,”劳拉恳求爸爸,“你这是在伤害她。你不能让她清净一会儿吗?”

母亲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后来的那个晚上,前门关闭的声音把我吵醒,我看见窗外草坪上停着一架运输飞机,正将梯子翻下来。

他们用担架把妈妈抬进飞机,父亲站在灰色的舱门旁,飞机看上去比厢式货车大不了多少,侧面写着“永生公司。”

“住手!”我用盖过飞机引擎的声音喊道。

“来不及了。”爸爸说。他几日未睡,眼中布满血丝,我们都是如此。“必须得这么做,否则就太迟了。我不能失去她。”

我们争执起来,他紧紧抱住我,将我摔在地上,“那是她的选择,不是你的!”我对着他的耳朵吼道。他只是把我抱得更紧,我却努力挣脱,“劳拉,让他们住手!”

劳拉遮住眼睛,“别打了,你们俩!她在那边也不会希望你们俩这样的。”

她说得好像妈妈已经去世了,这令我愤恨不已。

飞机关上舱门,升入了空中。

父亲在两天后去了斯瓦尔巴特群岛。直到最后,我都不愿同他讲话。

“我去和她团聚。”他说,“你们也快点儿来。”

“是你害死了她。”我说。他闻言身子一颤,我的目的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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