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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2/8页)

当然,镇上的居民已经知道了距今已六星期之久的史密斯营地屠杀事件。他们肯定很快就知道了,消息在几个岛屿之间快速传播,尽管不像伐木工们所相信的、利用“心灵感应的神秘力量”那样快。镇上的人也知道,中心镇的一千二百个奴隶在史密斯营地屠杀发生后不久就被释放了。而留波夫也同意上校的见解,认为当地人有可能把第二件事情看作第一件事情的结果。按道格上校的话说,这给出“一个十分错误的印象”,但这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奴隶们已经获得了解放。已经做过的错事无法被纠正,但至少这些错事已不再延续。他们可以重新开始:土著人不再被那痛苦的疑问折磨——为何羽曼对待这些人像对待动物一般;他也不再肩负解释的重担,不再被那无药可医的愧疚折磨。

留波夫知道,当涉及某种可怕或烦扰的事情时,他们非常重视爽直、坦率的言谈,便期望通塔尔的人能跟自己谈论这些事情,带着获胜或者歉意的情绪,或是欣喜,或是迷惘。可是没人这样做,没人跟他谈起这件事情,几乎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过话。

他到达此地时已近傍晚,却好像是在黎明时分来到地球上的某个城市。艾斯珊人是睡觉的——殖民者的观点经常忽视观察的事实——但其生理上的低点是在中午到下午四点之间,而地球人通常是在凌晨两点到五点之间,昼夜之间他们有一个双重高峰的周期:高体温和高活跃性,在两个熹微之际——黎明和黄昏。大多数成年人二十四小时内睡五或六个小时,分为几次小睡;技巧熟练的人二十四小时之内只睡短短两个小时,因此,如果一个人将他们的小睡和梦想状态低估为“无精打采”的话,那么他就可以断言,他们从来都不睡觉。这说起来容易,但要理解他们的实际做法却困难得多——从这个角度看,在通塔尔,傍晚的低潮之后,一切才开始再次活跃起来。

留波夫注意到了很多陌生人。他们看着他,但没人靠近他;他们笼罩在大橡树的暮霭中,不过是穿行在其他小径上的鬼影。终于有个他认识的人走上了这条小径,那是女头领的表姐舍拉尔,一个地位不高、理解力不强的老女人。她谦恭地跟他打招呼,但没有回答,或者不想回答他有关女头领和两个他最喜欢的信息提供者——园丁埃加斯和梦者图巴布的询问。哦,女头领十分繁忙,埃加斯是谁啊,他说的是不是格班?图巴布可能在这儿,或者刚才在,现在不在了。她缠住留波夫,让其他人无法跟他说话。他缓慢行进着,由这个步履蹒跚、浑身发绿的干瘪老太婆陪伴着,穿过通塔尔的小树林和空地前往男人之舍。“他们正忙着。”舍拉尔说。

“在做梦吗?”

“我怎么知道?现在去吧,留波夫,去瞧瞧……”她知道他总想瞧这瞧那,但她不知道该给他看什么,才能把他从这儿带走。“去看看渔网吧。”她无力地说。

一个女孩从旁边经过,她是年轻猎手之一,抬头看了看他:那是黑暗的一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艾斯珊人曾以这种憎恶的凝视面对他,除了让他那高大身材和无毛的面孔吓到而紧蹙眉头的小孩子。但这个女孩未受惊吓。

“好吧。”他对舍拉尔说,明白自己除了顺从以外别无他途。如果艾斯珊人发展出了——终于,而且是突然之间——集体性的憎恶感,那么他必须接受,同时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他还是从前那个可信赖的朋友,毫无改变。

可经过如此漫长岁月之后,他们的感觉和思维方式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快?这又是为什么?在史密斯营地,挑衅既直接又无法忍受:戴维森的残酷行径甚至逼得艾斯珊人发动暴力。但在这个镇,在通塔尔,这里从未受过地球人的攻击,从未抓捕过奴隶,从未见过当地的森林被砍伐或烧掉。他,留波夫本人,在那儿待过——一个人类学家无法不在他着手的画作上投下他自己的影子——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他们已经得到了史密斯营的消息,他们之中出现了难民——从前的奴隶,那些在地球人的掌管下遭受过痛苦的人自然会提起此事。但这些消息和传闻真的会改变听者,让他们彻底变样吗?而他们的温顺是那样根深蒂固,通过他们的文化和社会一直渗入他们的潜意识,进入他们的“梦之时”,甚至已经深入他们的生理系统本身!一个艾斯珊人有可能被凶残的恶行激怒,去从事谋杀行为。他很清楚这一点:他曾亲眼目睹过——目睹过一次。被瓦解的社会群体同样可能被难以忍受的伤害激怒,他必须相信这一点:这在史密斯营地发生过。这些议论和传闻,无论多么可怕,多么凶残无耻,但要说它们足以激怒定居此地的人群,甚至到了让他们的行为违背自己的习俗和理性,完全脱离了其整体生活方式的地步,那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在心理上是不可能的。这里面缺失了某些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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