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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星月在天(第2/3页)

“这幅画很抽象,但把它跟我提到的照片相比,就不难看懂了。”司空炬继续道,“你看这幅画,星星都有运动的轨迹,或呈螺旋状或是同心圆。星空在上方,将近占据了画面的三分之二,而山坡、城镇的房屋和高塔却很局促地被压缩在下方——这说明什么,说明作者的情绪被压抑得很严重。”

他又指着画面左侧一株黑色的植物说:“这一簇草还是灌木什么的,却顶天立地,占据了整个画面,显示了作者内心强烈的不安,尤其是不甘心。”

“冲突,一切都是冲突。”司空炬几乎是嚷了起来,“星空压着地面是冲突,草丛刺破夜空是冲突,繁星旋转着似乎要去冲撞月亮,也是冲突。”

司空炬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话,把颜安格打蒙了。这能叫不懂画吗?简直就跟美术评论家一样专业。不,职业的评论家往往是用大话唬人,用术语压人,而这位心理学家,却用另一种方式准确地理解了绘画和画家。有人说,艺术从本质上来说,都是给外行看的——就司空炬的评论而言,此话绝对正确。

“这是你画的吗?”司空炬突然问道。

“怎么啦?”

“我觉得你画不出来……”

“哈哈哈,不好意思,跟你开了个玩笑。”颜安格爽朗地笑了起来,在司空炬的记忆中,她是第一次笑得这样开心,“这是我的仿作,原作者是我最崇拜的画家凡·高,所以既可以说是我画的也可以说不是。你前面看到的那一幅,叫《夜间的露天咖啡座》,后面那幅叫《星月夜》。”

“被骗了。”司空炬做出了一个用手在额头抹汗的动作,“胡乱说的,不算数。幸好我多少还有点警觉,太离谱的还没敢说。”

“说得很靠谱。”颜安格露出赞许的目光。

“凡·高是勾引了人家的女人,跑到塔希提岛上去的哪个?”

“那是一个叫高更的画家,他跟凡·高是好朋友。凡·高曾经在法国南部小镇阿尔租下了房子,高更也前来同住,两人因为艺术见解不同时常争吵,凡·高则因此发狂——割下了自己的耳朵。《夜间的露天咖啡座》那幅画,就是在阿尔时创作的。所以,要说这幅画主要表达内心的安详,我是有一点点不同意的。”

“这不矛盾,内心的安详可以理解成画家的追求。”司空炬说,“而且,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疯狂的发泄之后,反而可以获得宁静。甚至不排除,这幅画就是他割掉耳朵之后画的。”

颜安格沉默了,为自己对艺术的肤浅理解而深深自惭。她抬头朝司空炬望过去,只见他的脸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自然卷曲的头发之下眼窝深陷,面部轮廓分明——光影如此组合,让眼前的画面成了一幅人像艺术照。而左脸颊那道一指长的刀疤,刺破了眼前的柔和氤氲。啊,颜安格猛然一惊,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的相貌了呢。

Starry starry night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ey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颜安格哼唱了起来。

“这歌叫什么?”司空炬问道,“旋律很好听。”

“Vincent,是为纪念凡·高而作的,我很喜欢这首歌。凡·高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他一生经历过那样多的苦难,心中却始终怀着希望。在他的笔下,静物也有生命力。”

司空炬回去以后,立即就在网上找到了这首歌,放来听了几个小时,在唐·麦克莱恩的歌声中把歌词译成了一首诗。下一次做治疗时,司空炬把那首《星月在天》送了过来,看着誊抄在一张A4纸上的黑色钢笔字,颜安格既震撼又感动。她拿着纸,没有说话,呆呆地站立着,旗袍下的胸脯却急剧起伏着。

终于,颜安格定了定心,说道:“我去给你泡一壶铁观音吧。”然后转身,准备走向画室一端一张摆着精致青瓷茶具的桌子。突然,颜安格觉得自己的胳膊被拉了一下,回过头来,正对上司空炬的目光。窗边的那层纱帘是拉上的,室内的光线有些暗,似乎衬出了司空炬眼中跳跃的火苗。在颜安格看来,那火苗倏忽又变成了两匹奔跑的小狼,她脚下一软,跌倒在司空炬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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