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被染红的列岛(中)(第2/5页)
当辻政信少将顶着热风和火焰,来到京都火场边缘的时候,就看到好似炉膛里喷出的炽热风暴,裹挟着剧烈燃烧的颗粒火星,沿着一条条街道迅速蔓延。大人和儿童都在奔跑逃命,象老鼠似的四处疯狂冲撞。火焰象活物一样追赶着他们,把他们击倒,然后就在辻政信少将的面前成百上千的死去。
一直等到天亮的时候,辻政信少将才敢带人走进仍在冒烟的京都市区,发现除了石像、水泥柱和墙、铁框架,以及稀稀拉拉的电话线杆外,整座千年古都已被烧得一干二净。几根电线杆还象小蜡烛一样在冒烟。大多数细小的河流都被尸体所堵塞,就连河水本身也几乎蒸发干了,塞满了肿胀的尸体和家用杂物。河岸的地面还在散发热气。到处能看到在痛苦姿势中死去的尸体:有些赤条条的一丝不挂,全身漆黑,有些双手合十在祈祷,有些则奇形怪状地站着,似乎要跑似的,有些则坐在那里似乎冥想着什么。有一具尸体的头已缩小到柚子一般大小。母亲们试图保护孩子,却一起成了焦炭,夫妻们在最后一次拥抱中被酷热溶化在一起。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则用焦炭在墙上和人行道上留言,企图寻找各自的亲人……甚至就连郊外的山林,此时也燃起了熊熊大火,并且不会再有谁能够组织得起人力前去扑救,只能看着树木和古寺一起烧成灰烬。
被辻政信少将等一干激进派军官,从名古屋带到京都“定国讨奸”、“拨乱反正”的那支“讨贼军”,也在美军的大轰炸之中死伤惨重,全军崩溃,连作为最高领袖的石原莞尔中将也失踪了,估计多半早已葬身火海。辻政信少将好不容易才收拢了一百多人,然后灰溜溜地撤退到了京都南郊的高雄山上。这里虽然同样烟糊味熏人,但好歹还有些完整的房子可以住。只是在勉强安顿下来,稍事喘息之后,遥望着被烧成一片白地的京都,众人都是一片灰心泄气,深感眼下已是兵临绝境,前途无亮,于是很快就彻底垮掉了。
有的人一边狂饮着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烧酒,一边咒骂着美国鬼子。有的人整天守着收音机,听到的却是一个噩耗接着又一个噩耗。即使是作为这帮人的主心骨,辻政信少将的情绪也是一样坏透了。他很清楚,如今的日本帝国并不是没有战斗的力量,几百万的帝国皇军和战无不胜的联合舰队依然保持完整,光是本土囤积的弹药就高达百万吨之多,全体国民也都从小受过军事训练,在本土作战不愁没有合格的兵员。
但问题是,在失去了唯一的操作者之后,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经瞬间沦为废铁,再也发动不起来了!
……
众所周知,日本人的优点是认真和勤奋,缺点则是刻板和僵化,经常一条道跑到黑,把自己弄成变态。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从古代开始,日本就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家,门阀世家高高在上,统治一切,黎民百姓浑浑噩噩,世代卑贱。为了维护和谐与稳定,整个日本传统社会,都在宣扬一种“各安其位”的思想原则,简单来说,就是认为每个人都是社会大机器上的小部件,必须努力做好各自分内的工作,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只有这样,才能被社会所接纳,才会被自己的所属群体所认同。这听上去跟社会主义国家的集体主义思想有点像,但问题是,日本人的这种“各安其位”原则性观念,还要再加上一个关键性的前缀:世袭!
也就是说,农民应该世代务农,琢磨着怎么把庄稼种得更好,而不是改行去城里打工——虽然这样的人还是很多,根本约束不住。武士应该世代琢磨着如何更有效率地砍人,改行去经商赚钱的话就等于自贬身价。
虽然实际上深究起来,这个所谓“各安其位”的原则,早就不止一次地被打破和颠覆。比如日本中世纪的战国时代,就简直是一个以下克上的时代。还有整个明治维新的前后,同样是一群中下层的藩国武士们篡夺了藩主和将军的大权。但尽管如此,明治维新后的近代日本统治阶级,却仍然极力宣扬这套思想,并把几百年来毫无实际作用的天皇粉饰一新,推上神位,让日本国民把天皇视作活在人间的神,国民的最基本职责就是为天皇尽心尽力,大家都是为天皇而活的。而在战争中所做的一切,包括战争暴行,也都是为天皇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