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南海铁道纪行(四)(第3/4页)
于是,方以智就带着一帮标榜着“为国家社稷不惜殒身”,实则整日饱食无事,想要寻找些新鲜乐子的东林士子,浩浩荡荡地从杭州南下了——尽管他们完全没有当间谍的经验,也不知道要如何体察民情、收集情报,但在这些“才子俊杰”们想来,只要他们一起出手,天底下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不过是一个粗鄙武夫和一伙狂妄蛮夷企图联手作乱而已,难道还能斗得过血统家世尊贵无比,势力遍布朝野的“东林君子”?
——虽然后世的科学研究已经充分地证明了,在政治、经济、军事等任何一个方面的能力上,遗传基因都不能起到决定作用。可是,无论是在明朝这个封建社会,还是在后世的工业社会里,依旧有很多人觉得血统论在一切范围内都能够起作用。自然而然的,作为高级衙内和资深官N代的东林党诸位士子们,也普遍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天然地应该享受各种特权,并且事事都注定能遂顺如意。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东林党和江南复社这两块名震天下的招牌,确实是在整个南方都很好用——依靠大票锦衣豪仆的护送与伺候,在沿途官府和大户的殷勤接待、争相宴请之下,自我感觉空前良好的“东林党旅游团”一路游山玩水、吃酒听戏地“逛”到了广州,沿路各种宴饮诗会接连不断,很是风光一把。
等到抵达广州之后,他们又遇到了几个从海南岛逃过来的大户子弟,都是因为“通匪”、“抗税”、“隐匿田地”等罪名,被临高元老院的“工作队”给搞到家破人亡,只得弃家出奔的。他们跟“澳洲髡贼”之间,那当真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自然是绝对不会说澳洲人的半句好话。
于是,在听了这些“反革命余孽”们对“髡贼”颠倒黑白添油加醋的一番哭诉之后,诸位东林士子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对“残害良民”的澳洲人印象大坏——在明末东林党的主流思想之中,不是所有老百姓都能被称作“民”的,那些佃户和工匠不过是下贱的牛马,寻常商贾则好像待宰的猪羊,甚至连武将士兵都被看成奴隶,至于乐户、丐户等贱籍,那根本就不属于人类的范畴……而方以智虽然在社会各阶层交游广泛,没这么夸张的等级观念,觉得这些逃亡者的言语恐怕不尽不实,但那髡贼既然对缙绅大户都是如此横征暴敛,对小民百姓就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残酷了,恐怕整个琼州都已经被搞成人间炼狱了吧。
另一边,临高元老院却对他们的到来浑然不觉——从江南来广州打探“髡贼”情报的“东林党旅游团”固然没有怎么遮掩行藏,但也没有大张旗鼓说是要来找“澳洲人”的麻烦的。而在明朝的时候,纨绔子弟、文人墨客结交远游乃是常事,实在不值得稀罕。至于他们在茶馆酒楼里大骂“髡贼”道德沦丧、性好淫邪……做出这样事情的读书人,在广州市面上天天都有,元老院的广州情报站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接下来,抱着对正在髡贼魔掌下挣扎的琼州苦难“百姓”(仅包括缙绅以上阶层)的怜悯,诸位忧国忧民的风流才子们,纷纷不顾艰险、深入虎穴,一齐涌入髡贼在广州开办的紫明楼,在各种颇具异国风韵的莺莺燕燕簇拥之下“休整”了好几天,与一众兔女郎和猫耳娘在被窝里充分交流了感情,亲身体验了髡贼是如何的“性好淫邪”,顺便从她们口中掌握了不少第一手资讯……
然后,正当他们在紫明楼里乐不思蜀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四方蛮夷兵舰数百艘云集临高,“澳宋太上皇”驾临琼州督战,眼看就要挥师席卷岭南的空前噩耗!
于是,广州城内一时间风声鹤唳,四乡八里的地主大户为了躲避可能到来的兵灾,纷纷拖家带口涌入城内——在“髡贼”上次横扫珠江、炮打广州的时候,珠江三角洲的地主们已经遭过一回殃了。而诸位东林士子也都打起了退堂鼓,说什么也不肯再前往琼州贼窟,甚至纷纷不辞而别,掉头返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