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二十)(第2/11页)
不过,琼州的髡人毕竟要比关外建奴仁厚一些,对于不是直接在他们手底下挣饭吃的普通百姓,看样子倒是悉听尊便,没有关外建奴“留发不留头”的凶残严令,所以大街上剃发易服的归化民固然不少,留着大明衣冠的百姓也还有很多,但这样也已经很可怕了——如今距离“澳洲人”登岸才短短几年啊!
而且,以徐霞客的所见所闻,他从来没听说过有大明百姓愿意主动出关去给女真人当奴才的,所以建奴基本上都要靠侵入中原、掳掠人口来补充劳动力,即使这样,辽东汉民依然连年逃亡个不停。
但在临高这边,分明并没有受到什么逼迫,每天主动前来投奔“澳洲首长”的外地穷苦百姓却依然是络绎不绝。街上行人无论是髡人装束的,还是留着大明衣冠的,面容气色都很是不错,从来没有见到那种鹑衣百结的极穷苦之人——显然不同于江南那边缙绅富商穷奢极欲、纸醉金迷,贫民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剧烈反差。在临高这里,富户的享用固然不错,即使是普通百姓的日子也很是过得去。
面对着这样“人心归髡”的局面,徐霞客不禁喟然长叹:这琼州一府,看来已然不再为大明所有了!
奇怪的是,面对这个现实,他居然很是心平气和,几乎没有听闻辽东全境陷落,后金兵临帝都之时的忧愤和悲痛。最起码,这些澳洲髡人还自称是华夏苗裔,没有视百姓如奴仆猪狗一般,还做了许多造福百姓的实事。老百姓在髡人的统治下过的日子,比在辽东建奴的治下要好得多――甚至比在大明治下的绝大部分地区也好得多,大明朝廷对它的百姓同样毫不仁慈。官吏缙绅只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对百姓的死活和疆土的沦丧毫不在意。所以才会有这许多拖家带口的百姓来到临高,因为他们已经被贫困和饥饿折磨的失去了胆小谨慎,愿意去任何一个能够许诺他们吃饱饭的地方,而临高的澳洲人显然是做到了这一条!
但要说徐霞客对于“澳洲人”的强势崛起并无什么芥蒂,那倒也并非如此——比如说,在昨日参观过澳洲人的学校之后,徐霞客就对其很是不解和诟病……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放下了碗筷,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本因为翻阅过多而已经有些破损和污渍的《髡事指录》,再次翻到了《髡人治学》一节:
“……髡人虽自澳洲来,其先宋室孑遗也。虽处荒蛮,未忘根本,亦有诗书经史。然久在化外,文气薄弱,受诸夷沾染,道统渐疏。是故文字虽如华夏,独书写多以俗体,行文俚俗,文告亦然。髡人据临高,并办学校,其之办学,独收贫户子女,从者勿须束脩,且给衣食,故贫家多乐附学也。其学也,不教诗书典籍,以识字为先,而后及术数之学,澳洲秘术之本也。稍长,则教之以诸杂学,称物理、化学。子书经史,反成别种,稍稍涉猎而已。如是学成结业,称毕业。髡人无科举,亦不重文字,学子毕业即用为假髡,供其驱使奔走,其自幼耳濡目染,皆澳洲学也,言行与真髡无异,较之寻常假髡,尤为得力,髡人所置官吏,亦多出其中。故入其学者先多为贫户,后则缙绅富商皆有入学,至有士子弃学就髡者……”
总的来说,对于“澳洲人”的学校,民间有着两种截然对立的看法:庶民百姓对于既懂农业又知工商还会打仗,一身本领处处有用的“澳洲首长”们,几乎都是敬若神明,对于他们的学问自然也是捧得很高,小孩若是能有上学的机会,就绝对是举家欢喜。而大部分缙绅士子虽然也承认这些“澳洲学问”的确堪称是经世致用,格物致知之学,但和孔孟之道根本不相干,学这种东西是不能科考的,故而纯属无用——在他们看来,不能应试考科举的学问就是没用的。所以他们不是对“澳洲学问”不屑一顾,就是只派了几个没地位的庶子庶女去澳洲人那边上学,主要还是为了输诚,而不是真心指望他们学会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