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马里布(第2/3页)

“去马里布。”

“没错。”

“派柏·希尔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谢谢,希尔顿,但我不需要派柏。我谁也不需要,只需要一辆车。”

“那幢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安琪。”

“很好。正符合我的心意,希尔顿。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幢空屋子。”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希尔顿,这是很久以来我最好的主意了。”

对方犹豫片刻。“他们说治疗进行得很顺利,安琪,但他们希望你多住一阵子。”

“我需要一个星期,”她说,“一个星期。七天。单独一人。”

在这幢屋子里住了三晚,她在黎明时分醒来,煮咖啡,穿衣服。冷凝水打湿了面向晒台的宽大窗户。睡眠只是睡眠,要是做了梦,她不会记得。但还有别的什么——复苏,近乎眩晕。她站在厨房里,隔着白色厚运动袜感受着冰凉的瓷砖地板,双手握着温暖的杯子。

她感觉到了什么。她展开手臂,举起圣杯似的举起咖啡杯,这个动作立刻变得本能化,令人啼笑皆非。

自从洛阿上次驾驭她,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他们上次触碰她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但现在是什么?

雷格巴?其他洛阿中的某一个?

鬼魂的存在感迅速消退。她飞快地把咖啡杯放在厨台上,咖啡洒了一手,她跑去找鞋子和大衣,在海滩用具柜里,找到一双绿色橡胶靴,还在别处找到一件她不记得的厚实蓝色登山外套,尺码太大,不可能属于波比。她冲出屋子,跑下台阶,不理会微型直升机在背后如耐心的蜻蜓般起飞时的嗡嗡声。她顺着乱糟糟的海滩房屋向北望去,高低不平的屋顶让她想起了里约的居民区,她又向南方的殖民地望去。

来过的洛阿名叫布丽奇特妈妈,又名大布丽奇特,有人认为她是萨梅迪男爵的妻子,也有人说她是“最古老的亡灵”。

如梦似幻的殖民地建筑在安琪左边拔地而起,那是形状和自我的狂暴展览。镶着霓虹灯,看似摇摇欲坠的华兹塔复制品旁边是新野兽派以青铜浮雕为外墙的地堡。

一面又一面镜墙在她经过时映出清晨太平洋的成排云团。

过去这三年,有多少次她感觉像是即将跨过——或是重新跨过——一条信仰的微妙边界,发现她与洛阿共度的时光只是一场梦,或者他们顶多只是文化共鸣的传染性结节,来自她居住在波伏瓦的新泽西巫毒神庙的那几个星期。换一个角度审视事实:没有神祇,没有骑马者。

她继续向前走,波涛声安慰着她,海滩上这个永久性的时刻,此刻如此未来也将如此的感觉安慰着她。

她父亲死了,死在七年前,人生记录没能告诉她太多东西。只知道他服务过某个人或某个存在,换得的报酬是知识,还有他曾用她献祭。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有三段人生,彼此被她无法命名的墙壁分隔,没有希望能够变得完整。

童年记忆中的玛斯生态建筑,建造时在亚利桑那掏空了一座平顶山,她抱着砂岩栏杆,面对大风,感觉整个空心台地就像是她的飞船,她能驾驶飞船驶向群山背后的缤纷落日。后来,大风将她吹走,恐惧硬生生地堵住她的喉咙。她不记得最后一眼看见的父亲面容,但肯定是在超轻型飞机的驾驶座上,其他飞机被绳索拴住抵抗强风,像是一溜五颜六色的蛾子。第一段生命在那个晚上结束,父亲的生命也同样结束。

第二段人生很短暂,节奏很快,非常奇异。名叫特纳的男人带她逃出亚利桑那,将她留给波比、波伏瓦和其他人。她不太记得特纳了,只知道他很高,肌肉结实,总像是被鬼魂缠身。他带她来到纽约,然后波伏瓦带她和波比去新泽西。一幢低收入安置房的第五十三层楼,波伏瓦教她理解她的梦境。他说那些梦是真实的,他的棕色脸庞闪着汗水的光芒。他教她认识她在梦中见到的那些实体的名字。他告诉她,所有梦境向下挖掘都是同一片海洋;他向她展示,在那片海洋里她的存在是多么不同但又依然如故。“只有你能同时驰骋旧海和新洋。”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