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五卷书》(第8/9页)
江盈科《雪涛小说》也有一段话:
见卵求夜,庄周以为早计。及观恒人之情,更有早计于庄周者。一市人贫甚,朝不谋夕。偶一日拾得一鸡卵,喜而告其妻日:“我有家当矣!”妻问:“安在?”持卵示之曰:“此是。然须十年,家当乃就。”因与妻计日:“我持此卵,借邻人伏鸡孵之。待彼雏成,就中取一雌者,归而生卵,一月可得十五鸡。两年之内,鸡又生鸡,可得鸡三百,堪易十金。以十金易五悖。牸复生牸,三年可得二十五牛。牸所生者又复生牸,三年可得百五十牛。堪易三百金矣。吾持此金举债,三年间半千金可得矣。就中以三之二市田宅,以三之一市僮仆,买小妻。我与尔优游以终余年,不亦快乎!”妻闻欲买小妻,佛然大怒,以手击卵碎之,曰:“毋留祸种!”夫怒,挞其妻,仍质于官曰:“立败我家者,此恶妇也。请诛之!”官司问:“家何在?败何状?”其人历数自鸡卵起至小妻止。官司曰:“如许大家当,坏于恶妇一拳,真可诛!”命烹之。妻号曰:“夫所言皆未然事,奈何见烹?”官司曰:“你夫言买妾,亦未然事,奈何见妒?”妇曰:“固然,第除祸欲早耳。”官笑而释之。噫!兹人之计利,贪心也。其妻之毁卵,妒心也。总之,皆妄心也。知其为妄,泊然无嗜,颓然无起,则见在者且属诸幻,况未来乎?嘻!世之妄意早计希图非望者,独一算鸡卵之人乎?(见郑振铎:《中国文学研究》:《寓言的复兴》)
谁读了上面这两段记载,都会想到《五卷书》第五卷第七个故事。
最后,我还想举一个例子。《五卷书》第三卷第十三个故事讲的是一个苦行者收一只小老鼠当义女,用神通力把它变成一个人。嫁她的时候,却出了问题。太阳、云彩、风和山,她都不中意,最后还是嫁给了一只老鼠。中国也有类似的一个故事。明刘元卿《应谐录》里有一个短的寓言:
齐奄家畜一猫,自奇之,号于人曰“虎猫”。客说之曰:“虎诚猛,不如龙之神也。请更名日‘龙猫’。”又客说之日:“龙固神于虎也。龙升天,须浮云,云其尚于龙乎?不如名曰云。”又客说之日:“云霭蔽天,风倏散之,云固不敌风也。请更名日风。”又客说之日:“大风飙起,维屏以墙,斯足蔽矣。风其如墙何?名之日‘墙猫’可。”又客说之曰:“维墙虽固,维鼠穴之,墙斯圮矣。墙又如鼠何?即名之曰‘鼠猫’可也。”
东里丈人嗤之日:“噫唔!捕鼠者固猫也。猫即猫耳,胡为自失其本真哉!”
中国同印度的这两个故事,从表面上看起来,是有一些差别的。但是基本结构却是相同的;很难想象,它们之间没有联系。
我决不是在这里宣传故事同源论,因为这是不科学的。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故事确能传播,否认这个也是不科学的。统观中印两国文化交流的整个情况,随着佛教的传入,印度的一些故事传入中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对《五卷书》的分析就到此为止。
我上面已经说到,中国翻译印度典籍有很长的历史,我们却并没有汉文译的《五卷书》。只在解放前出过一个译文既不高明而所根据的英文本子又是莫名其妙的、极为简略的汉译本,这就是卢前译的《五叶书》。
解放后,1959年3月出版了从阿拉伯原文译过来的《卡里来和笛木乃》,这实际上是《五卷书》的阿拉伯文译本。现在又出版了这一部从梵文直接译过来的《五卷书》。这总算是一件可喜的事情。但是,限于译者的水平,在本书序言和译文里难免有一些错误。改正这些错误,就要靠读者的指教了。
译 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