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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第3/4页)

慢慢的,她想出个安慰他的办法来——给他念报纸听。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听到北方与东线的战事消息,他的眼亮起来,话也多了。他并不懂军事。听到胜败的消息,他只以常人所有的欢喜或失望去批评,或完全为表示喜或忧而叨唠着。他的话也许幼稚得可笑,可是他的感情是真挚的。这种兴奋与话语,使桂枝对国事也逐渐关心起来,也敢随便的发表意见。她晓得即使说的不对,也不会遭受到什么严重的指摘与驳斥;在这种谈话中,似乎只要表示出爱国的“心”就行了。他说的平凡,她说的也不高明,可是这种说话使她更了解了他,更敢与他亲近。她慢慢的觉到他是最真朴可爱的一个青年,什么机巧也没有,只有一片诚心。认清了这个,她不由的在亲热之中,渐渐的要表示自己的优越了。她敢于去批评或纠正他的话了。遇到批评与驳辩,曲时人便没了话,他不想反攻。桂枝非常得意。可是,赶到论及中国胜败的问题,时人却毫不让步。中国必胜,必胜!没有理由,没有佐证,他只相信中国必胜!在这时候,他也颇会发怒,毫不客气的嚷叫。桂枝不敢再往下死钉,她感到了男子的威力,不但不生气,反倒笑着把话岔到别处去。他的怒气消散,她便得意的走开,走得很轻快,绝不象以前那么七扭八歪的乱晃了;她好象得到些什么真实的力量,使她的身子挺拔起来。

他与她的这种小的冲突,引起桂秋的注意。他也加入了这个念报与讨论的小集会。最初,桂枝很不喜欢哥哥来参加,因为哥哥至少阻减了她自己说话的机会。可是,过了两三天,她不再反对了。原来桂秋——平日虽然自视甚高——也不懂军事,也是只凭着民族争斗时的一点普遍的情感,来说长道短;不管说的对不对,而只管说的痛快不痛快。说着说着,他觉到了自己的愚蠢;有时候甚至于忽然的走出去,到书房中去忏悔,用最高明的思想来洗涤洗涤脑府,仿佛是。可是,到第二天看报的时候,他又来了。什么思想似乎也不如使心中跳得紧一些舒服,在这抗战的期间,他那轻易不露血色的脸上,在这样谈论战事的时候,也会通红起来。他那善于摆弄闲雅姿态的手也会拳起来,捶着桌子。对于曲时人,他不再象从前那么淡漠了;提起金山们,他也有了相当的关心。他到刚要后悔这样转变的时节,他似乎会找到一些自慰的答辩:“一个人总要关心民族的存亡的!不管他是谁!”这样,他不但不再害那随时袭来的头疼,而且精神健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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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堵西汀,桂秋也由冷淡而变为亲近。他依然以为堵西汀的思想落后,可是战争根本是动作,最壮烈勇敢的动作;在其中,只能以动作配备动作,予打击者以打击;而堵西汀恰好是个以动作表现一切的人。跟这个骨瘦如柴,而浑身是胆的人谈过几次,桂秋渐渐的壮起一点胆子来。因为胆子大了些,他开始对实际问题感觉兴趣,不再以为一伸手就有被烫伤的危险了。堵西汀不向他讨论什么问题,而每一见面就几乎是命令式的叫他做些事。桂秋虽然不能一时完全照计而行,可是至少觉得在救国的事情上自己并不用愁没有份儿;应该做的,可以做的,正自很多很多;即使自己懒得动手,只要肯出钱,别人就会替他办好。

洗桂枝可为了难。她不晓得怎样对付堵西汀这个瘦人。因他常来,哥哥的确改变得更温和更近人情了一些,这是可喜的。可是,堵先生不单单来找哥哥,他也老和曲时人说很长的时间。她不便坐在一旁,详细的听他们都说些什么;可是她也并不肯太大意了。她是义务护士,也就利用这个地位,抽冷子便钻进屋去,送点东西,或问一句什么。她的耳与眼都下着很大的心,去捉到几个字,或看到一点什么可疑的神色。她晓得堵西汀是个老江湖,不容易擒住,所以她决定放过他去,而完全注意到曲时人。她几乎始终没听到曲时人说过什么,可是回回看见他的脸特别的光亮,神气特别的沉着。她晓得其中必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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