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无为在歧路(第3/11页)
刘苍璧鄙夷地说:“你是个良知被狗吃了的人。”
赵岑说:“人都不是。闻着骨头就认主子的狗而已。”
高排长站起来,脸色铁青,大喝一声:“举枪——”
一排伪军哗啦啦就把枪抬平了,对准四个学生官。施维勤忽然双腿一软,跪下去了。他说:“老总,饶了我们吧。求求你了。”
刘苍璧羞愤地喝了一声:“站起来,软骨头!”赵岑伸手去拉他,却怎么也拉不起来。而卞新和也在这一刻崩溃了,虽然没有跪下,但他掩面而泣,“我才二十二岁,什么都没有干,老总……”
高排长舒适地伸伸腰,把袖子捋到手肘,虎着眼攥着拳头走到他们面前。一个男人是不是条好汉,只有当他面对行刑队时才高下立判;而战争年代,死是太容易的事情了,不容易的是一个要活下去的中国人能不能保持自己的气节。这个伪军军官太明白这一点了。因此他冷笑着说:
“好吧,俺也不杀你们了,指头都不动你们一根。明天送你们去见皇军。俺倒要看看,你们那个门槛高的军校会不会出汉奸。来呀,把他们先关起来。”
他们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外面有两个岗哨。四个学生官最感到气恼的还不是刚才受到的羞辱,而是还没有走上抗日战场,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成了敌人的俘虏。
“唉,学得满腹经纶,练得一身武艺,没想到栽在这几个小蟊贼手里了。”赵岑蜷缩在土炕上,睡也不是坐也不是。南方人第一次在这硬邦邦的玩意儿上睡觉,就像睡在地上。没有上床的感觉,便没有睡意。
刘苍璧也气哼哼地说:“日本鬼子没见着,倒先见着汉奸了,真是滑稽。毕业第一课啊,让我们晓得抗日有多难。”
四个学生官走上前线时面临的第一个抉择竟然是要不要当汉奸?卞新和担忧地问:明天把我们送到鬼子手上,会不会拷打我们呢?施维勤说,拷打你算轻的,逼你当汉奸那才麻烦。刘苍璧说,我一定一头撞死。赵岑应和道,对,死也不当汉奸。但另外两个人沉默了,似乎在当汉奸和死之间难以选择。刘苍璧和赵岑目光对视了一下,这两个软骨头八成是要当汉奸了。刚才他们的表现,连刘苍璧和赵岑都为有这样的同伴而丢脸。看来即便在同一所军校,接受同一种主义的教育,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不当汉奸。国家混乱如斯,主义多如牛毛,连汉奸也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在救国救亡。中国人哪,你的国家受人欺负,难道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
过了许久卞新和才说,要是那个家伙当年考上了军校,我们今天就不会有这一劫了吧?刘苍璧回了一句,骨头软的人,必定会当汉奸。自古都是。
夜半时分,村子外忽然传来一阵枪声,然后是急促跑动的脚步声。四个人迷迷糊糊中赶紧爬起来,刘苍璧往窗外听了会儿,说,岗哨好像撤了。我们赶紧想办法跑。正说着门打开了,刘保长掌了一盏灯进来,后面跟着高排长和两个端着机枪的兵。刘苍璧他们心里一沉,这下完了,人家要“清仓”了。没想到高排长双手一抱拳:
“各位老总,今天算是见过了。以后战场上相见,别忘了大家都是中国人。”说完转身就走。大家还在发愣时,刘保长右手比了个八字,说:
“这个来了,老总们有救了。”
赵岑大叫一声:“哈哈,踏破铁鞋啊。”
其他三个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卞新和说:“高兴个屁,还不是再当别人的俘虏。”
一支共产党的游击队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了村庄,“皇协军”胡乱放了几枪就跑了。要是他们知道这支游击队的武器装备的话,也许他们还会在自己的主子面前立上一功。天亮时四个被解救的军校毕业生才发现,这支队伍总共只有两支汉阳造步枪,几颗手榴弹,四五支火枪,其余的就是大刀和长矛了。与其说他们是一支队伍,还不如说是看家护院的乡勇,也许连乡勇手上的家伙都比他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