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12页)
马万川遁入空门一事,瞒过很多人,包括家里人。明金娘以前就信佛,供了一尊小佛像,闲来上炷香,磕个头,所以,对丈夫的皈依不觉为然,常随丈夫去套院的佛堂,只不过,不陪丈夫坐那么长时间。她看得出,丈夫心思没有在佛上,只是在这儿躲个清静,也知道丈夫心绪烦乱,尽量少打扰丈夫。女儿马明玉就受不了,想父亲大半辈子,风光忙碌,常到外地商号不说,在家也不闲着,现在却闭门谢客,佛堂面壁,她知道父亲不喜欢这种生活,他是被日本人逼的,不得已才这么做。每当来娘家,看到父亲在佛堂孤单的身影,凝重的神情,她心如刀绞,泪水无声流下。怕父亲看见难过,她常一个人躲在暗处偷偷地哭。有时,在家对丈夫提及起来,泪也是止不住的。
郑永清劝妻子,不要太伤感了,他说岳父这么做未必是坏事,马明玉说丈夫没心没肺,还说让丈夫去劝劝父亲,别把自己囚在佛堂,她不知道父亲皈依的真正原因,以为父亲想念哥哥,担忧哥哥,心情忧郁所致。自小,父亲就喜欢、疼受她,但因为她是个女孩子,父亲什么事也不对她说,长大了,已成习惯,她也从不过问父亲的事。郑永清摇头,他知道岳父的心事,他说他劝不了。妻子说丈夫自私,郑永清苦笑,他能对妻子说什么呢?
马明玉:“对了,我让你打听咱哥的下落,你打听了吗?”
郑永清何尝不想知道马明金的消息,抛开大舅哥这层关系,两人犹如朋友,他原本以为满洲国成立,形势转好,老东北军重归建制,编为满军,不想战事越来越大,日军把满军一部分了编入讨伐队,向北面开去,他想,一定去围剿大舅哥所在的“匪”军。
马明玉:“我让你劝劝爹,你不愿意去,我让你打听哥的事儿,你也是……永清,我……我发现你变了。”
郑永清垂下头,对于妻子的怨言,他没有反驳。他体谅妻子,要不是心情太焦躁,她不会这么絮叨的。按说作为丈夫,他应该给妻子于安慰,解妻子心中之纷扰,可是扪心自问,他有这个能力吗?是的,他现在是上校团长,在外人眼里,威风凛凛,趾高气扬,其中之甘苦,恐怕只有自己知道。
马明玉就是这样一个人,抱怨过后,又心疼起丈夫,她发现,丈夫越来越寡言少语,以妻子的细心体察,丈夫不是贵人语迟。她问过丈夫,性格内向的丈夫,高兴时话就不多,现在更问不出什么。不过,从丈夫紧锁的眉头,时而的叹息,她看出丈夫心中有排解不开的愁云。她过去还以为满洲国成立,天下就太平了,哥哥也能回来了,家还是以前那个家,现在看来,希望成为泡影不说,一切都向坏的方面发展了,父亲进了佛堂,哥哥杳无音信,丈夫愁肠百结,这……唉!什么也不用说了,都是日本人闹的。
晚上--以往郑永清回来的早,都在临睡前,看看儿子和女儿,逗笑一番。有时也到父亲房里打个照面,请个安。近来很少这样了,晚饭时,在饭桌跟父亲和孩子说上几句话,便回到屋里。郑廷贵平时跟儿子话就少,见儿子心情不佳,侧面问儿媳,马明玉说她也不知道丈夫为什么闷闷不乐。郑廷贵沉思着,最后断定,儿子肯定像他似的,是因为皇上没有复位,做了执政而感到难过。
马明玉跟带孩子的老妈子说会儿话,回到屋里,见丈夫钻进了被窝,她以为丈夫睡了,悄悄上炕,脱下衣服,回头一看,丈夫怔然看着顶棚,没有合眼,她笑着轻拍了下丈夫,侧身贴紧丈夫,手欲搂过丈夫的头,突然停下了:
“哎呀,你有白头发了,一根,两根,啊,好几根呢……你……你才多大岁数,就有白头发了……”
郑永清没有说话,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