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6/11页)

马明玉见公公出出入入,迎来送往,不知公公忙什么,她懒得问。倒不是她对公公不孝,只是没有心情。应该说自进了郑家,与在家做姑娘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一直很享福,也很顺心。甚至比在娘家还说了算,因为她管着郑家大小事情。每天虽说累一些,相夫教子,若这样过一辈子,她感到还是很幸福的。可是,自日本占领吉林后,她觉得一切都变了,心情也越来越烦忧或者说焦躁,要是在外人看来,她有这样的心态,似乎不应该,不说别的,就说她丈夫吧,堂堂的长官公署卫队团,现在叫护卫团的团长,熙洽的亲信,酒井眼中的红人,这还了得?

郑永清现在可是个大忙人,有时忙得夜里连家都不回,就是回来,也是一身疲倦,简单洗漱,上炕就睡,与妻子的话比以往少得多,是他官升脾气长,与妻子生分了?不,不是,他太了解妻子了,也许就是因为太了解,他知道妻子现在的心境,他与妻子相谈得才少,因为他不知道该与妻子说什么,更怕说多了,加重了妻子的苦恼。

马明玉疼爱丈夫,女人的天性,心烦意乱时,免不了抱怨丈夫,主要抱怨丈夫不关心哥哥的死活,自丈夫从乌拉街回来,再没有哥哥音信。母亲常常是以泪洗面,一听说哪儿打仗的事儿,她就以为大儿子在那儿,担惊受怕,日渐消瘦,不敢在丈夫面前过分表露,催促女儿打听大儿子下落。马明玉又转求丈夫,可是关于哥哥,还是杳无音信。

其实郑永清从公署中战报和情报中,判断出大舅哥在哈尔滨一带,因为那里始终战事不断,前不久哈尔滨外围的江桥之战,连续打了三十七天,战况相当惨烈。日军投入兵力三万人,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日军伤亡过千人。郑心清知道大舅哥肯定参加那次战斗,可是他能对妻子说吗?那样妻子不更担心吗?

马明玉感伤地说:“你说咱们家以前的日子多好啊,你和咱哥常在一起,说说笑笑,这么多年,我与咱哥没分开过,你也是,你们俩儿一起念讲武堂,一起……可是现在,唉!都是日本人害得咱哥有家不能回,骨肉分离。”

郑永清就怕妻子提到大舅哥,也怕妻子仇恨日本人情绪,外泄出去,招来祸灾,可他又不能直言相劝,越劝妻子越气愤,他只能岔开话题。

马明玉:“现在我都不敢回俺家,我一听两个侄儿喊着找爹,问我他爹去哪儿,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还有咱娘……”

郑永清:“明玉,咱不说这个了,对了,你知道阿玛这阵忙啥呢?”

马明玉想念哥哥,想得都有些絮叨了:“也不知咱哥现在在哪儿,你说他不想咱爹咱娘,不想他两个儿子吗?咋不给家里来信呢?”

郑永清:“他……他要是能来信,能不来吗?咱不说这个了,你知不知道咱阿玛整天忙些啥吧?”

马明玉神不守舍,真不知公公在忙什么,不过,她说看见最近公公常到供奉祖宗那屋,除了上香磕头,还擦拭生死牌的污迹,抖掉黄马褂上的灰尘。过去,年节清扫,由下人去做,现在下人要做,他不让,他亲自动手,还说以前怠慢了祖宗,实属大不敬。

郑永清说父亲这么做,一是明志,二是慰藉。

马明玉:“我看这老爷子一天喝得迷迷糊糊的,还常把一些穿长袍马褂,走道都打晃的老头子,找到家里,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啥。”

郑永清:“嘀咕啥?还不是忙活他那个请愿团的事儿!”

马明玉:“请愿,向谁请愿?”

郑永清把自己所知请愿团的事儿,大致讲了一下:“这样也好,他不是总想恢复大清吗,让他忙活儿,心里也能高兴些。”

马明玉不无讥讽地说:“这日本人一来,把你们爷俩儿给抬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