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4章 助胡治史(第2/3页)

江虨虽然是挂名的大将军府军师谋士,但是提出的策略与军事关系反而不大。他所擅长的主要还是文教宣传、把控舆论,所以在这方面也都多有计划。

“关中久乱,士庶杂居,华夷同流,是以礼章无存,王道难昌。若想明于伦理秩序,泾渭分流势在必行。宜广选谱学时流,将关陇之内诸多华族旧户甄别列选,整编《关陇门第考》,遍告域中华族宗户,彰其祖宗旧德事迹,因此有别犬戎丑类。”

跟随在大将军麾下年久,江虨对于这种发动人民群众自发区别分类、排斥异己的手段已经非常熟练。挖掘那些关陇门户家声旧事,以唤醒他们血脉之中那一份已经渐有淡忘的荣耀,将华夷之别再次强调起来。

“至于那些杂胡夷狄之众,各自本就悖礼少文,更难以诗书经义教化。各自部族源流,虽然乏甚信史序列,但也多口耳蛮夷相传溯源。此类戎狄邪说,虽然只是荒诞,但于胡众之内也都有信徒。因此宣布教化时,也不妨稍采这些蛮夷杂说,稍作经义附会,予其诗书礼法渊源……”

沈哲子原本只是含笑倾听江虨的讲述,可是在听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已是微微一变,抬手打断江虨的陈述,继而便垂首思忖片刻,而后才又说道:“讲得详细一些。”

于是江虨便又将思路稍作整理,就此发散阐述。这一条针对那些杂胡的策略,大体就是整理那些杂胡部族们本身一些古迹传说,加以整理加工,埋入一些汉化精髓的理论,以此让那些杂胡们深信不疑。

在座其他人听到江虨这一番陈述,大多还没有什么感触,只觉得这应该是一种虽然不会有大效果、但却也不会坏事、无伤大雅的策略。

可是沈哲子对此却颇为重视,并且对于江虨居然能够想到这一节而深感欣慰,这意味着江虨最起码在宣教、舆论方面的才能已经可以说是达到了国士级别。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这种叩问哲学根本的问题,看起来像是一种无病呻吟、没有意义的呓语。但是一个人的所有观念、意识都立足于此,人的所有行为及价值取舍都受此支配。

譬如后世一个年轻人,哪怕没有经历历史上某些屈辱年代,但每当念及于此,仍然深感悲愤痛恨。因为他是发自肺腑的认同这个出身,认同这个民族,任何施加于这个民族之上的苦难,他都感同身受。

江虨这一条策略,如果运用得宜,可以说是高等文明向低等文明入侵的更高一级的手段。杂胡素无信史,但也各有其部族来源的传说,并因此衍生出各种信仰崇拜。这些深入到观念中的认知,是很难通过暴力去摧毁的。

暴虐如同羯国石虎并其他一些胡族政权,都要仰仗佛教这一外传蕃教来消弭整合这种观念上的冲突。

而江虨所提出的这一方法,相对而言要更巧妙的多,并不是树立一套新的信仰学说,而是通过改变原本就存在的信仰对象来达成意图。

“为门第定考,助杂胡治史”,针对关中问题,江虨所提出来的诸多策略大体可以归结为此。当然,助杂胡治史这一项还有待商榷,杂胡本就乏甚史传,落实在实际上,无非是承认他们当下所崇拜信仰的一些目标,然后再将这些目标加以汉化装扮,从而达到影响人观念的意图。

这么讲还是有些笼统,后世某个时期,整个世界涌出一股所谓汉学风潮,诸多蜚声国际学术大家针对华夏历史展开诸多研究,并且著述颇多。

当然不排除这些人出于对文明传承的景仰或是学术上的追求,但是一件事角度不同、论证方法不同,所得出的结论就会大相径庭。而后世一些年轻人们在没有深厚学养基础和丰富社会阅历之前,接触到这些已经被加工涂抹的历史观点,就会无可避免出现认知偏差,认为事实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