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1章 张氏隐园(第2/3页)

沈沛之一边前行,一边笑着对沈哲子说道:“这隐园虽有规矩,非征辟不就不得入门,但张家也并不派人严执此律,并不禁人往来。但若本身并无清趣,纵然常来此地,也不会得人青眼,自取奚落,久而久之,此类人便渐渐绝迹了。”

沈哲子闻言微微一笑,他就是那种没有清趣的人啊,今天在这隐园要有所斩获,看来还要仔细权衡一下。

“哲子你看,河畔那座木舍便是此间主人张季康居所。再往别处那些竹楼木房,也都是长居园中的一些处士所筑。此园中主人不供饮食,不备客舍,若有所需,皆要自措。”

沈哲子听到这里,心中倒是一奇,仔细咂摸一番,张家这隐园竟还有几分哲学意味在里面。

待行过一片竹林,沈哲子看到许多人围坐在那里,中间则有一名披氅衣者席地而坐,手捧一卷经书似在讲解经义。沈哲子驻足倾听片刻,才听到那人是在讲解《礼记》。

沈沛之在沈哲子耳边低语道:“那讲经者乃是庐山高隐翟庄,前日我与哲子言张季康园中集会,便是为高贤接风。这位翟庄家学渊源,其父翟汤更有‘庐山玉隐’之称,乃是咱们江东久负盛名的贤隐人家。”

听到沈沛之所言,沈哲子对那个被众人围绕的翟庄倒是肃然起敬。

魏晋人士以肥遁隐逸为美,但真正能将这信条恪守终生的却实在不多。就连谢安这样的真名士,在面对家业无以为继,朝廷内外交困的时局,都不得不改变其意趣,东山再起,担当任事。至于其他托以隐逸之名,或是政治避祸,或是沽名养望者,更是难以历数。

在这些隐遁的处士当中,翟家绝对可称得上是一枝独秀,自翟汤隐于庐山开始,祖孙四代皆有名望,历经征辟而不损其志,绝不出仕,被后世尊为翟家四世。

对于翟家这种真正隐遁避世的家族,沈哲子虽不能认同其意趣,但也会予以相应的尊重。他真正反感的是那些居官无为,任事无心,故作放达却又恋栈权位者,这类人对世道的戕害尤甚!

沈沛之又指着竹林内那些围坐听经者,笑语道:“张家隐园,不禁人出入,偶有经义大家于此讲经释理,因而便引得诸多求学无门的寒庶人家来投此处。这些人意趣或有不同,求学之心却甚笃,不乏离家数年未归者,于此结庐而居,生计虽然艰难,却仍留恋不去。”

沈哲子听到这里,便忍不住认真观察那些围坐听经者。这些人年纪有大有小,不乏衣衫破损、面有菜色者,显然生活得清苦。但却无一例外,一个个神情无比专注,生恐错过片言只字。

看到这一幕,沈哲子心中便是一动。张家这种教人方式让他颇受启发,等到时机成熟时,大可以借鉴效法。只不过时下所谓士庶不同流,愿意为寒门子弟讲授经义的实在少之又少。大概也只有那些真正不以门第见疏,不以官禄为意的人才会做。看到竹林内这些人专注的神情,便可知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

过了片刻,翟庄讲经告一段落,起身径直离去,旋即便有仆从上前收起书案竹席。那些听经者却还沉浸在经义的余韵中,闭目反刍或是轻声与身边人交流心得。翟庄虽然在此讲经,与他们却无师徒的关系,自无责任为他们释难,能有多少所得,全凭自悟。

沈哲子正待要举步离开,忽听到竹林中传来轻微啜泣声,心中一奇,便循着那哭声行入竹林中。竹林内有人不耐烦被这哭声打扰静思,举步匆匆离去,也有人转头四顾,想要看看何人因何而泣。

掩面哭泣的人乃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衣衫虽然洗濯得干净,但却多有缝补痕迹,显见家境清贫。有认识这年轻人的人上前询问道:“子玉因何悲泣?”

那年轻人擦擦脸上泪痕,神色黯淡道:“我幼失怙养,家中唯有老母在堂。居此园中年余,却无暇返乡探亲。于此可常闻道理,所行却悖于孝道。一时有感,情难自禁,还请诸位切勿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