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6章 我心甚慰(第2/3页)
见大兄对自己态度如此和缓,庾条便渐渐有些忘形:“只因大兄你生性谨慎克己,我才不敢让人将这些事报知。德行昭昭虽然足可立世,然则家业流传终需资财压仓。若子孙贤才,进则辅君治民,名著史册,若所传不肖,退可守家自足,结恩乡里。进退有据,方为传家之道。”
这些话语,往常他去寻访资友时多有谈及,今天当着大兄的面,下意识便讲出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古贤有教,吾未闻德、财相冲不容并立。有此念者,或愚不可及,或欺世诈名。愚诈之辈,非我之友!”
“我有华车,则恐道路崎岖;我有美服,则恐风雨骤至;我有广厦,则恐乡土不靖;我有令德,则恐教化未及。财达而德彰,何也?恐人害我,施恩于人。人同此心,事同此理。若天下人皆有此恐惧之心,皆有此施恩之心,岂不大治!”
“幼序此论,倒是清趣,出于义理之外,却又似在情理之中,引人遐思。”
庾亮亦没想到庾条竟发此论,听完后不禁略感诧异道,语气不乏赞许。
听到大兄开口,庾条却是悚然一惊,才意识到眼下所面对的可不是那些资友,而是他自家大兄,忙不迭将接下来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不敢再张口。
然而庾亮兴致却不减,继续和颜悦色笑道:“我亦有闻,时下之京口晋陵颇有奇趣论道传颂,所言与幼序之语颇多吻合,不知幼序你知或不知?”
庾条听到这话,心内却是一突,偷眼观察大兄神色,底气颇有不足,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候,突然一名略显年迈的老仆行入厅内,对庾亮禀告道:“郎主,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
庾亮微微颔首,示意老仆退下,然后才又望向庾条,神情却有几分凝重:“幼序,晋陵、京口之事,台中早有所觉。时下非靖平世道,顷刻或有不测之灾。你认真答我之问,此事你究竟涉入多深?”
见大兄神态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庾条心中不免更加忐忑,神色都有一些发白:“大兄,此事我亦有了解,只是我侨民立足江东不易,彼此依托,守望相助,何至于波及台省中枢?”
“彼此依托?王化之下,自有礼法,那隐爵隐俸又算是什么!屯传邸冶,州郡赋税,朝廷用事,自有所出,何用白身以敛民财!”
讲到这里,庾亮神色已经复归冷厉,手掌一拍案几,指着庾条怒喝道:“我听人言,你为此法肇始者之一,是否属实?这其中涉事者多少,财货往来又有几何?”
眼见大兄突然之间声色俱厉,庾条渐觉事态严重,吃吃道:“大兄,我等资友绝无为恶作乱之念……”
“这么说,你果然涉入其中?”
庾亮脸色微微一变,继而渐露一丝疲态:“那么你认真跟我说一下,你是否肇始者?有没有脱身出来的余地?”
庾条整个脸都哭丧下来:“大兄,台中究竟要如何处置我等?我等确无作乱之念啊,资友互助,彼此扶掖。若非得此善法,京口一线岂得今日之安稳?旧族南来,家业俱失,昔日世禄之家,而今困蹇异乡,几近无米为炊……”
“你还有脸说!无心为恶,才最为可恨!京口流民杂芜,军帅林立,就连台中理此都战战兢兢,你等绮襦纨袴之辈,不知任事之艰,财帛昏智,竟敢与之为谋,顷刻皮骨无存!”
讲到这里,庾亮脸色已是铁青,蓦地站起身来,抬脚踢飞那华贵木几,于厅中往来徘徊片刻,已不知该如何斥责这胆大包天的兄弟。
早先他诸多事务缠身,久在台城分身无暇,尽管对晋陵之事早有耳闻,初时还并未在意,只以为几家纨绔一时意动之举。等台城局势渐渐稳定,他有时间打理此事时,获知的情报竟令他幡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