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第2/3页)

他们之中,未必没人有杀人的胆量,但大家伙儿心里有数,听庄头之言,这俩货有七成就真是京陵公兄弟了,既是显贵,又为家主,那谁敢亲自动手啊?奴杀主可是大罪,是要五马分尸的呀!

商量来去,庄头说不如这样吧,再容他们安睡一晚,明早起来,就假装我尚未返回,你们再准备些粗劣饮食,下点儿毒药,去给他们吃了——如此,则谁都不必亲自动手啦。

王氏兄弟睡得很沉,对此自然毫无察觉。第二天日上三杆,二人才起,因为尚未有庄头过来相认,所以也不便呼喝庄客,就自己出门来,在井边打水洗沐了。王聿道:“不想这提桶竟然如此沉重……那庄头还不回么?待其归来,我必他要自挑水百桶,以解恼恨!”

随即就见有几名庄客哆哆嗦嗦地端着托盘过来,说庄头还没回来呀,你们先吃过早饭,慢慢等吧。然后放下食物,逃跑一般就闪得无影无踪了。

王聿端起碗来就要吃,可是他昨晚的食物还在肚子里,没有消化完,如今再见糙米、腌菜,就毫无食欲了。转过头来要请兄长先动筷子,却见王卓盯着庄客们离去的方向,手捻胡须,面色阴沉,半晌不言不动。

王聿问道哥你怎么了,你也吃不下吗?不如等庄头回来,确认了咱们的身份,到时候必有美馔奉上——咱们一顿早饭不吃也没啥大不了的。

正说着话,就看一条狗子垂头翘尾,蹩将过来,王卓猛然间端起碗来,往那狗子面前一倾。王聿忙道:“何必如此,便食物不入口,也不必将去喂犬……”王卓摆摆手,要他稍安毋躁。

果然那狗子吃了糙饭,初时无事,又再转了两圈,都转得王卓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正伸手打算把弟弟面前那碗饭端起来吃了,狗子却突然哀叫一声,倒地抽搐。王卓面色大变,一扯王聿,说:“彼等已起杀心,快走,快走!”

兄弟二人急急忙忙,翻墙而出——好在有柴火捆垫脚,而且庄内诸人怕担弑主之名,都想等这俩死透了才过来收尸,才使得他们顺利逃出了生天。事后王卓跟兄弟解释,说我看送饭来的那几个人面色不对,都不敢正眼观瞧我等——“若庄头果然未归,则彼等的态度当于昨日无异,何以骤然更改啊?”

而且不但不敢瞧咱们,他们似乎连手里端着的饭都不敢瞧,眼神刻意回避,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故此我才判断,饭中必有蹊跷,拿狗来试,果然——“此必见我兄弟落难,庄头起了异心,欲杀我等而自占庄院、田土也!”

王聿想想后怕,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连说:“如何敢起异心,是非人也,是非人也!”王卓冷笑道:“小人放辟邪侈,若无国法约束,自然无所不为——今天下大乱,臣可逼君、胡能凌晋,则以奴害主事,自然难免……”

两天一路奔逃,慌不择路,竟然登上了一座小小的山阜,差点儿找不到下来的途径。在找路下山的时候,王卓突然间定住,就跟座雕像似的,半晌不动。王聿伸手在他眼前来回晃,说哥哥你怎么了?吓傻了么?

王卓一把拍开兄弟的手掌,沉声道:“我非惊怕,实有所思也。”

王聿苦笑道:“于今当思我兄弟往何处去,如何活命,他事有何可想?”

王卓一挺胸脯,回答说:“我思孟子之语:‘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往日但守父、祖基业,锦衣玉食,无所劳心,谁想竟有今日?我等还当投长社钟氏去,若毙命途中,自为天命,若侥幸不死,焉知非祖宗之所以责罚我等,欲我兄弟重振家业么?”

说着话一把抓住王聿的手,说:“茂宣啊,此去即渠水可饮、乞粮可食,唯求不死。既至钟家,也须隐忍蛰伏,勿复膏粱习气。钟家终为士人,必不似彼等小人,敢妄起害我兄弟之心,但若盛气相凌,亦难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