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非不能也(第2/3页)
可是现在貌似有了生的机会,难道就可以把礼义廉耻抛在一旁了吗?那和王衍之流还有什么区别?裴该的灵魂来自于两千年后,并没有这世上普遍的男尊女卑观念,他不认为用一个女人的安危或贞洁换得自己活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相反,他不由得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深深的屈辱感来。
我终究是个成人啊,怎能让理论上的姑母舍身相救,以求活命呢?裴氏沦落胡营,身份迟早都会暴露的,或许会死得无声无息,难道自己就忍心飘然远飏,只当不知道吗?会不会此后或短暂或漫长的人生,都要在愧疚和噬心般的痛苦中反复挣扎?那样即便活着,又跟死了有啥分别?
不行,我还是要去救她!
可是要怎样才能救出裴氏来呢?会不会不但救援失败,反倒还搭上自己一条小命?裴该筹思良久,最终狠狠地把匕首戳在地上,咬紧牙关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管了,救不出来是她的命,不去拯救是我的罪!”大不了跟她一起死,以偿深夜救援之恩好了,死又有何可惧?!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反倒觉得内心无比轻松。不过一放松下来,困意不禁再次上涌,于是重新坐下来,背靠着树林外侧的一棵大树,又再沉沉睡去……
……
石勒听说裴该逃掉了,不禁暴怒如狂,当即抡起鞭子来,朝趴伏在地上的蘷安背上狠狠抽了十数鞭,直打得甲片脱线,衬里粉碎。
孔苌不在身旁,其他部将地位都低,资格也浅,瞧着石勒惩处蘷安,谁都不敢拦阻,只能远远地跪下磕头,相助求情。石勒最终把鞭子朝地上一拋,转过头去环视众人:“汝等以为,我是关心裴该要超过蘷安么?”
众将心说是啊,你犯得上为个晋官,还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如此大动肝火吗?这幸亏是蘷安,是你的心腹爱将,又是最早跟随你起兵的老人,才只挨了一顿鞭子,倘若换了我等,那还不直接一刀给剁了?
然而蘷安趴伏在地上,却猛地一梗脖子,朝向求情的众将:“汝等不要胡思乱想,明公此番责罚于我,并非为了裴郎。明公将裴郎交于我看管,我却酒醉误事,致其走脱,倘若是在战阵之上,如此疏忽大意,必遭败绩!我既有罪,自当责罚,汝等万不可错会明公之意,乃至心生怨怼!”
众将忙道:“蘷将军说得是,但请明公看在他是初犯,稍加宽赦吧。”
石勒冷哼了一声,注目蘷安:“汝既如此晓事,剩下的鞭数权且寄下……”蘷安心说啥,还有剩下的鞭数?你也没说一定要打我多少鞭不是……
“……汝还不速速前去捕拿裴该,将功赎过!”
蘷安忙道:“末将已遣人循迹去搜索了,只因不敢欺瞒明公,故此来报……”
石勒一瞪眼:“若欲报我,一小卒足矣,汝何不亲自去寻?!”
蘷安心说是啊,这是我太实诚了,早知道就派人来禀报你,你光火打人也就打不到我身上啦……不行,我确实得亲自去擒裴该回来,否则真怕还会有寄下的多少鞭子!急忙一轱辘爬起身来——其实他身强体健,刀山枪林中常来常往,这几十鞭子又是隔着甲衣,还真抽不伤他——正待告辞而去,忽听有小卒远远地高呼:“已然拿住裴郎了!”
蘷安不禁背着石勒苦笑一声——早知道那么快就能逮住,我就先不报你了呀……真是自取其辱。
石勒闻报,面上陡然现出一丝青气来,当即一背手,大声喝道:“押入帐来,待我问他!”众将悄悄地窥看他的脸色,心说裴该这回应该死定了吧……小白脸早该宰了,白费我们那么多天的粮食。
且说石勒返回帐中,才刚坐定,就有胡兵把裴该绳捆索绑给押了进来。石勒单手撑着几案,斜靠着身体,故意拿眼角余光去瞥裴该,冷冷地问道:“裴郎果不愿降我乎?”他杀心已起,只待裴该说一个“不”字,当即便要下令押出去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