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90(第3/7页)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每个人的成长经历和想法都是不同的,可十几二十岁的孩子,谁不是做着梦,想要通过碰撞来磨平棱角,逼得对方为你让步?明明那种过程是很痛苦的,双方都很痛苦,身边人也很痛苦,可惜那时候你没法醒悟。直到有一天你们分开了,你去看一看更广阔的世界,才会去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愿意互相体谅对方,为什么不试着开诚布公地去交流?婚姻也好,恋爱也好,本来就不该是一个人经营,一个人享受的。为了这个,我花了七年的时间重新认识自己,也学着去原谅和感受,他那些年的痛苦和‘自作主张’,现在,我才能很真诚地,和当年所有认识过那样的我的人,说一声对不起。”

可对不起也并不是全部。

她忽而顿了顿,复又问宋嫂:“那颗梧桐树是谁种的?”

“啊?哦、哦……我记得,好像是将军当年亲手栽的,在明越少爷出生的时候。”

庭有梧桐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于纪司予而言,昨夜他与不能说话的老太太“畅谈”,又到底想起了什么?——

卓青猜想,自己大概是知道的。

或许是他被妈妈从医院带回老宅那年。

那时年轻许多的奶奶站在梧桐树下,冲他招手。

【你就是司予?太久没见过你了……都长得这么高了。】

又或许是他曾经在梧桐树下跌倒,所有的兄弟姐妹无人来搀扶他,是参加完酒会回家的奶奶,不顾他那泥手把他的旗袍蹭脏,伸手将他抱起的时候。

【司予啊,怎么摔倒了?奶奶怎么教你的,男子汉不要随随便便就掉眼泪,来,奶奶带你去换衣服——不哭了。】

或是他十八岁毕业那年,老太太与身着校服的他在梧桐树下合影。

那时纪老爷子已经过世,他背后的那点“阻碍”也早已在手术后消弭无形,她的笑容骄傲又真挚,在难得“调皮”的比耶手势过后,抬手为他理了理衣领。

【司予,你是奶奶最引以为傲的孩子,是纪家的标杆,你从来没有让奶奶失望。】

纪家的老太太,昔日的方家闺秀,优雅,高贵,也威严,对丈夫言听计从,可她也曾年轻过,也曾身为母亲,身为亲人,为这家庭倾尽一切付出。

所以,偶尔对他倾泻的温和关爱,又何尝都是出于面具下的遮掩?

午间的清风不时拂过,刮走人世间多余的爱与愁。

卓青不知何时走下楼去,走到丈夫身边,和蹦蹦跳跳看花归来的小谢一起,他们把桌子搬到户外,叫来了几个多年的老仆,平生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一同吃了顿丰盛的午餐。

又在午餐后,在卓青的“组织”下,一齐坐在梧桐树下合影。

【看我这里哦——!茄——子!】

负责按快门的小谢飞也似地跑回原处,比出一个标准的“剪刀手”。

闪光灯亮了又暗,存留下人生中或许平凡、或许宝贵的一瞬间。

当然了,至少那一刻,那一秒。

他们都冲着镜头微笑。

岁月用这种方式被人们攥在手心,永远没法再偷偷溜走,难觅踪迹。

拍完照片,小谢赖在卓青膝盖上,说是消食,其实总免不了撒娇这一招。

“阿青,我们去看老舅的花好不好呀?”

八成是小谢逛过了老宅,探险的心淡了,便觉得无趣了。

卓青无奈的侧头看了眼丈夫,两人相视一笑,她答:“好啊。”

“还有啊,阿青,我打算等我学会种更多漂亮的花了,就选一些送给妹妹,你说,是什么颜色比较好看?”

“对了,我还打算送几支给太婆,她的房间太白啦,要有一点花才好看,阿青,你说是不是?”

宋嫂收拾着碗碟,动作间隙,总忍不住抬头去看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不再是许多年前,她曾经目送太太在雨中离去时那样,背影伶仃,独自撑伞,独自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如今的太太,怀里抱着年纪尚小的孩子,肚中怀着新生的希望,身边是真挚而热切爱着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