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鼎革(二十)(第2/3页)
以刘宗周为首,这群言官御史及各科的给事中,无疑是朝中清流的代表,这些人大半廉洁自害,操守过人,很得同僚的敬重。除非是魏忠贤那样的阉人,先天就被这些严峻峭刻的士大夫所拒绝之外,哪怕是朝中大佬,那钱龙锡、温体仁、周廷儒之流,对这些清流儒生也是敬重有加,分外拉拢。在封建社会,能控制清流舆论,就等若是在皇帝和百姓心中有了良好的口碑。张伟只所以要尽量拉拢官绅儒士,也是因为这些人虽是文弱之极,手不能提四两,但若是在乡里振臂一呼,却比任何人都有用,千载之下,儒家虽不是宗教,实则已经有了比宗教更禁锢操控人的力量。此番在朝堂之上,这些清流们一致行动,所陈奏的又多是商量好的对策,比之往日空言无物强上许多,是以连崇祯亦被他们说服,那些阁臣中如钱龙锡收受过张伟大笔的贿赂,原本是要为他说话,当此之时,却是半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唯恐被这些抱成团的言官们当堂指斥。此时这何乔远突然站出来说话,那些与张伟交好,又或是受过他拉拢好处的官儿们立时精神一振,一时间各人均是眉开眼笑,心道:“嘿嘿,看你们这些后学末进,如何与这何乔远抗辩。”
何乔远自少奇伟不凡,好学不缀,万历十四年二十来岁年纪便中了进士,历任刑部主事,礼部员外,广西布政使司,在户部右侍郎任时辞官回乡,身上止余一两白银,为官清廉自守如此,为当时士林称道不已。回乡之后,整个福建省的官绅皆上门来拜,又著书授徒,与东林党最早的领袖邹元标等人被人称为“四君子”。他不但资历在这朝堂之上最老,论起在清流的地位名气,亦是远远超过后学晚生刘宗周等人甚多。是以此时别人皆不敢开口说话,唯有他凛然而出,直接指斥王都所言不对,开口反驳。若是别人,只怕这些言官们立时便会群起而攻,而这位德高望重的境山先生一出,那王都等人面面相觑,却也是无法可想,只得呆立一旁,听他说话。
崇祯帝见是何乔远,便点头道:“你有话,尽管讲来。”
何乔远出班奏事之后,却不说话。颤微微从怀中掏出一封奏疏,递呈上去,崇祯打眼一看,却见是《开海禁流疏》。崇祯打开略略一看,因见是恭楷的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写了满纸,因不耐烦细看,便又张口向何乔远道:“奏疏朕回官再细看,你且先来说说看!”
“陛下,臣以为南方之事,海禁为祸甚大,唯有开禁之事,弭盗安民,莫先此举。”
“何以见得?”
“陛下,自太祖皇帝列十五不征之国,因日本屡犯海禁,又由我天朝子民出海而去,成为异国之民,成了背弃祖宗的刁民,是以太祖颁海禁之令,除了留下泉州等港口开放之外,本朝制度就与那南宋绝然不同,寸板不准入海。官司也不抽税,海关亦无厘金收入。再有郑和下西洋后,宣宗皇帝因大学士夏原吉奏说宝船一事劳民伤财,其弊甚大。宣宗皇帝准奏,烧了南京宝船厂,就是连造船的图纸,亦是一张不留。自此之后,我大明没了官师,没有能战的水师,致有嘉靖、万历年间倭人入寇,四处烧杀抢掠,海上竟无半个大明的水师官兵抵挡!”
崇祯听他说到此处,仍然是不得要领,却因这位老臣德高望重,到也不能喝斥,只得勉强一点头,道:“说的甚是,朕知道了。”
“陛下,想来陛下还不明臣的意思。臣是说,有海禁百余年后,海上有警竟致不能抵敌,那么海禁何用?阁臣夏原吉原意是要节省用度,方裁撤船厂,大明不造大船,那么倭人入侵之后,我明朝受的损失,失去的财物金银,岂不是远远超过几个宝船厂的浪费么?”
海禁一事,自明太祖以来以然略有争论,却从来没有人敢在朝堂上公然反对,若不是何乔远身份超然,只怕立时就有人上前与他理论。饶是如此,这太和大殿上仍是议论纷纷,各人均想:“这何老头子从南京赶来,怕是热的晕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