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子 五(第3/4页)
不过,这个数字是被夸大了的。甲骨卜辞显示,商王朝一般出征方国,兵力不过万人上下,现在是王畿保卫战,固然动员的多一些。但是长年与东夷的消耗战,已经使得商王精锐尽死于外,主力牵制在东方,能够被组织起来仓促应战的恐怕多是临时征发的民夫,人数也绝对不会超出三五万。
大风自东向西,吹过纣王仓促拼凑起来的乱哄哄的行列——这些临时的民夫步兵,很多人捏戟的姿势还很像捏锄头把儿。大风猎猎席卷,接着吹到远道而来的西北人刚劲强韧的脸庞和战车上岩石般屹立的身形上。
当战场部署完毕,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周武王身后的一个史官,回望了一下天际渐渐淡去的星影,记录下了在这一激动人心时刻天空上的星座和月相(并铸刻在了一只青铜鼎上),从而使得3000年后的学者,在借助计算机的复杂计算下,推算出当天的时间是公元前1046年1月20日。
战鼓从周武王身后擂起,起初声音不大,你精神太集中了,以至于觉察不到鼓声是从什么时候敲起。随后,你知道它是在你的胸膛里和你的心脏一起敲动,咚咚咚咚,旌旗和鼓指挥着战车像幽灵一样轻轻在日影下布置成十几列方阵,横排展开。鼓声指挥战车的车位,指挥步兵的脚步和站姿、蹲姿,指挥各种兵器错落有致地扬起或挺向前方,甚至每一个士兵的举目仰头,每一张脸上的严峻表情,胸膛的呼吸,肌肉的抽动,牙齿的咀嚼,都在鼓声信号指导下,精确地调动。这支万人队伍,就像一只猛兽,把身体里所有的发条,紧紧上满。
当敌众我寡时,只有把三军统帅得像一个人,才能够稳操胜券。深明此理的大白胡子前敌总指挥姜子牙,在指挥车上将令旗向旭日直指,“杀啊——”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最大规模的战车协同步兵野战,在两大决定王朝命运的军团之间,残酷展开了。
战兵迅猛的冲击力和机动性是步兵无法比拟的,战争机器一旦启动,就一定要搅出血汁。牧野之战的风云际会与喧嚣变幻,在后代史书上却被搞得模糊不清。《尚书》说这次战役的牺牲是“流血漂杵、赤地千里”——血水漂浮起了杵,红色染红了千里大地。但是这样的话,就有点与一代圣主吊民伐罪的主题有点脱钩,应该兵不血刃才对。而我们看到的是死者肝脑涂地,敌人踏着他们的血尸像洪水一样涌上来,商人拼死捍卫政权,周人用极其残酷的手段夺取之。
到了先秦,孟子等人很不高兴这个血腥场面,就创造了“商朝人临阵倒戈,调转武器,为武王前驱,向七十里外的商朝老窝朝歌杀去,开开大门迎闯王的感人场面”,因而战争并不残酷。到底孰是孰非,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其实,按近代历史大家顾颉刚所笃信的古书《逸周书》记载,武王伐纣的两个月期间,前后杀死一亿零七万人,俘虏三亿人。这固然是“天呀!不可能的。”但是古人的亿和现今的亿不一样!按照十进位的标准,个、十、百、千、万、亿,亿是十万。杀死一亿七万人,俘虏三亿人,应该是杀死17万(并逐个割了耳朵),俘虏30万,另得玉18万块。这两个血腥的月份,真是商人的世纪恶梦啊,而临阵倒戈是完全没有的事了。一个人的血液大约是五升,十七万人是八十五万升,能把三个游泳池(三十米边长的)灌出一尺深的血,飘起杵来没问题。杵是木棒子,两端带棱,比起昂贵的青铜武器来,是廉价的劣等兵器,自然是那些仓促组织起来的农夫们用的。可见主要是他们失掉了武器,也是他们的血在飘。
纣王没有出现在战斗现场,他也许知道这场战斗是徒劳的,纣王为了准备自己的归宿而让恶来担任了战场主要将官,恶来“力角犀兕,勇搏熊犀”,不过那是如干年前的事情了,恶来在一番苦战之后,被周军射中嘴巴,力尽而死。他的老爹飞廉,其时尚在山东地区组织抗击非典(No,组织抗击东夷),带领的商朝主力军未能返回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