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能跑皇帝你决不能跑(第6/7页)

这一场较量与争论,竟然不知不觉从清晨吵到了正午。钦宗见尘埃落定,心里略略踏实,这才起身,乘车驾回去吃饭了。同时吩咐众宰执都不要回府了,就在崇政殿门外的厢房中摆宴赐食。

下午,钦宗又召见宰执大臣等在福宁殿议事,继续讨论皇帝是去还是留的问题。各宰执仍是畏敌如虎,力劝钦宗早走为计,正式提出了“奉銮舆出狩”之议。

什么叫“出狩”,不是去打猎,乃逃跑是也!作为一个皇帝,最大的失职是弃国而不守,但是这样无耻的行径也要披一套冠冕的外衣,这就是自古以来的“高位者无错”原则,代代如此。

钦宗心里何尝不想走,但是他刚刚即位,守土有责,如果真的要跑,总要给世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因此暂时没表态,只任命了李纲为东京留守、李棁为副留守。

这个任命,其实大有深意在:既然“留守”都已经有了,皇帝当然是要走!

李纲意识到:此乃国家生死存亡关头,有些话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便不顾诸宰执的脸色,力陈皇帝决不可走的理由。他说:“昔日安史之乱,唐明皇闻听潼关失守,便仓促巡幸入蜀,结果宗社、朝廷都陷于贼手,经过多年才能收复。后人说,其失策在于不能坚守以待勤王之师。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然拥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虏骑必不能久留。舍此都城而去,就如龙离水源,车驾朝发而都城夕乱。虽有臣等留守,于事何补?宗社、朝廷必将为废墟!愿陛下思之。”

这番话,说得切中要害。据李纲后来回忆,“上意颇回”——钦宗终于被说动了。

然而怕死之人珍惜生命的意志,也是很难动摇的。就在此时,内侍王孝竭在一旁奏道:“皇后、贵妃、国戚都已出都门,陛下岂可留此!”

钦宗一听,神色大变,霍地起身下了御榻,对着李纲等人哭道:“卿等就不要再留朕了,朕将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说罢,便想拂衣而去。

——这一走,大宋这个名号,还能不能存于天下,就很成问题了!李纲像是受到猛然一击,索性什么也不顾了,拜伏在地上号啕大哭,最后爬到了钦宗跟前,一把抱住钦宗的腿,以死相阻。

正在混乱间,燕王和越王两位亲王来到殿上,对钦宗说:“宗室虽人心惶惶,然臣等两家决计不走。虏骑孤军深入,人数不多,偌大京城如何就守不住?恳请陛下禁止宗室、国戚出行,以安人心!”恰在此时,殿前司(禁军武官职名)曹曚前来禀报军情,也言及“禁军同忾,决死守城”。

听了他们的话,惶乱无主的钦宗这才稍稍稳住了神儿。他想了想,马上命人取来纸笔,御书“可回”二字,盖上了皇帝玉玺,派宦官去追皇后和国戚们回来。

紧接着,钦宗眼睛盯住李纲说:“卿留朕,整兵御敌专以委卿,不能稍有疏漏。”

皇帝这是把命都交给自己了。李纲一则喜悦,一则惶恐,再拜受命。然后,就和李棁一起出宫,部署城防去了。

敌骑不远,军情急如星火,朝堂上光是议论去留的问题,就浪费了一整天时间。李纲忧心如焚,当晚没有回家,就宿于尚书省,连夜筹划各处防守。宰执们也进入了战时状态,宿于内东门司。不久,派出去的宦官回来禀报说,中宫、国公出行已远,当晚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了。

正月初四的这一日,真可谓翻云覆雨。到了半夜,钦宗突然又变卦,他被巨大的恐惧所压倒,连觉也不睡了,派宦官连夜出宫,命宰执大臣们准备好供路途上使用的军令状。

初五日,天一蒙蒙亮,钦宗就把白时中等宰执召到宫中,反复商议,最后做出决定:坚决逃跑!

白时中喜不自胜——小命终可得保!他假作慷慨地说:“陛下勿以李纲之论为意,尽早离京为好。即固守,亦不须陛下亲执干戈,留在都城何益?臣愿护圣驾出幸,他日朝野若有非议,罪只在臣。代君受过,古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