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监梁芳(第4/6页)

那锦衣卫骂道:“你奶奶的,不知道还装知道,分明欠打!”楚瀚道:“我……我见到公公威仪好像天神一样,吓呆了,信口……信口胡说……罢了……”

那锦衣卫也曾审问过不少犯人,大多打个二三十鞭便招了,不招也几乎打死了。这小童被打了两百多鞭还不招,要不就是个硬汉,要不就是个傻子,要不就是真不知道。他见这孩子年幼瘦小,怎么看也不是个硬汉,大约是傻的,或是真不知道。那锦衣卫也懒得再打,天明后便将楚瀚的言语禀报给了梁芳。

梁芳哪有耐心处理这乳臭未干的小儿之事,也实在不确定这孩子知不知道藏宝窟和龙目水晶的秘密,便对手下道:“再拷问两日,不说,便押去东厂大牢,关他一辈子!”那锦衣卫领命去了。他不敢违背梁芳的命令,却也不愿花太多精神拷问这无关紧要的小毛头,便命人不给他饮食,随便又拷问了三回,多打了六十多鞭,让楚瀚又痛昏了三次,才决定功夫做足,可以交差了,便交代手下将这半死不活的小子扔入东厂大牢。

东厂乃是有明一代最可怖的衙门之一,与锦衣卫不相上下,在逮捕臣民、罗织罪名和酷刑拷问上,手段比之锦衣卫还要高出一筹。当时民间只要听见东厂派出的“番役”来到左近,那可比大旱或洪水降临还要惊慌,能逃的立即携家带眷远走他乡,不能逃的也紧闭大门,不敢多吱一声。若让东厂番役找上门来,一家人就算不死,也得脱三层皮。如果不幸被逮捕送入厂狱,那更铁定是有去无回,家人牵衣痛哭,悲惨诀别,知道这辈子是再也无法相见了;如果死能见尸,已该拜谢祖宗,有些极其幸运的,还能活着出来,但也多半被拷问得遍体鳞伤,支离病残,离死不远。因此当时厂狱的大门被人呼为“地狱门”,厂狱中的狱卒被呼为“牛头马面”,典狱长便是名正言顺的“阎罗王”。

楚瀚在半昏迷中被扔入了厂狱,当时他只隐约知道自己的拷打已告一段落,接下来在等着他是如何的人间炼狱,他可是丝毫不知。他奄奄一息地伏在狭小污秽的牢室之中,背后的鞭伤一片火辣辣地疼痛已极。他缓缓睁开眼,只见眼前一片迷蒙灰暗,一股难闻的腥臭味直冲入鼻中。他定睛瞧去,但见囚室角落里堆着一团事物,仔细一看,才看出是一只半腐烂的人手,几只老鼠正围绕着咬啮,之旁还有一堆粪便模样的事物,上面爬满了蟑螂、苍蝇。他腹中一阵翻滚欲呕,却没力气呕出,伏在地上喘息一阵,渐渐习惯了臭味,知道自己身上只是皮肉之伤,虽痛而不致命,也知道左膝渐渐痊愈,并未更受伤害,心中略觉安慰。

他此时虽身陷厂狱,生存希望渺茫,却感到一股奇异的振奋。他知道扬钟山已经逃走了,也知道自己暂时虚应了梁芳,短期间内他大约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只要好好休养,这牢狱未尝不是大好的安身之所。他强忍身上痛楚,暗暗对自己道:“我要报答扬大夫的恩德,就难免得吃一点苦头,这没什么。但教有一口气在,我就不能辜负恩人。”

过了不知多久,有个狱卒过来踢了一下他的栅栏,粗声喝道:“起来,吃饭了!”从栅栏间扔给他一团脏臭的馒头,放下一瓦罐清水。楚瀚勉强抓过馒头吃了,躺在地上闭目休息。之后数日,每日都有人给他送来馒头和水罐,他有得吃喝,精力稍稍恢复了些,可以勉力撑着坐起身来。

他的这间牢室两面是土墙,一面是栅栏,呈三角形,狭小非常,仅仅够他屈着身子躺下,坐起来时背脊靠着墙,勉强能够伸直双腿。一面土墙的高处有一扇巴掌大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线,有时能听见外面小贩叫卖的喊声,下大雨时也会飘进不少雨滴。这间牢房似乎是临时在墙角加上的,因此特别狭小,楚瀚见到对面和旁边的牢房都是四方形,都比这间大上许多,关的囚犯也多上许多,拥挤不堪。楚瀚心想这间牢房虽小,但自己却能独居一室,也未尝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