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子去世,媚娘重导权力部署(第4/12页)

不过热烈的欢呼声很快冲散了忧愁,群臣都争先恐后向东望去,只见《宝庆乐》已结束,又换了一曲浑厚雄壮的鼓乐。有两个身穿铠甲、头戴缨盔的青年武士正在对舞,其中一人正是李贤。他那身甲是用金丝编就的,紧紧箍住躯体,把他匀称的线条衬托得淋漓尽致,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芒,举手投足英姿勃发。文武百官此刻才发现,这位平素礼贤下士的沛王千岁竟还是豪放雄浑之人,颇有尚武之气,就像他祖父李世民一般英气勃勃。而另一人也不逊色,他穿的是银丝甲,相貌比李贤更俊美,柳叶眉、桃花眼,笑颦之间秋波流慧,竟有几分阴柔之美,然而他动作却大开大合潇洒至极,好个俊俏男儿。

“那是谁?”李治回头问众人。

几位重臣全都一头雾水,站在后面的阎庄斗胆插言:“此人名唤赵道生,是沛王府中户奴,原本是养马的,沛王见他一表人才常带在身边……”阎庄本欲娓娓道来,却觉此中奥秘实在难以启齿,搞不好便有离间骨肉之嫌,于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转而一声哀叹——真君子当人背人始终如一,试问列位皇子谁能媲及李弘之德?可惜偏偏好人多磨难,德才兼备、表里如一的李弘恐已命不长久;更可叹自己身为东宫之臣,前程仕途完全攀附在太子身上,倘若李弘龙驭上宾,自己胸中抱负只怕也要化作泡影了。

阎庄嗟叹不已,好在众人注意力都在东棚,谁也没再细问。只见李贤与赵道生又各取一柄宝剑,四目相对已有默契,倏然舞动起来,剑影闪耀令人胆寒,那凶猛的路数便如战场搏杀一般,看得台下众人都捏一把冷汗;他二人却见招拆招驾轻就熟,一动一静皆在套路,真不知私下演练过多少遍了。渐渐地两人似乎忘了是在表演,兴之所至越舞越快,蹿来纵去闪转腾挪,便如一对展翅的蝴蝶,金银旋转彼来我往,又似阴阳日月盘旋相应。

然而就在这边舞得精彩之际,西棚又出了奇的,十几个宦官扯起一张大网,网上一男一女正在蹴鞠。也不知那张网是什么柔软之物织就的,踩在上面根本站不住,一蹦一跳的,两人就那么一起一伏地踢着毬,你传我、我传你,各显技巧花样甚多,看着格外滑稽。更令人咋舌的是,那两人竟是周王李显和王妃赵氏。群臣见状尽皆大笑——哎哟哟!我大唐的奇女子真不少,这位王妃比咱皇后还放得开,亏得她能陪荒唐的李显一起疯,这对小夫妻还真般配!

李治、媚娘也捧腹大笑,却见郝处俊快步绕道面前,跪倒施礼:“臣有谏言,不吐不快。”

“怎么了?”李治见他神色焦急,“爱卿有话起来说。”

郝处俊却伏地不肯起,痛心疾首道:“至诚至善者,少年心性。欺诈之心若生,则无可挽回!今二王春秋尚少,意趣未定,该当兄弟和美,相敬如一。今分为二朋,递相夸竞。且俳优小人,言辞无度,酣乐之后,难为禁止,恐其交争胜负,讥诮失礼。非所以导仁义,示和睦。若助长此风,恐有萧墙之祸啊!”

李治闻听此言顿觉悚然,又回头凝视着两个儿子——孩子们各显其能看似有趣,背后恐有大文章。太子病重是明摆着的,现在他俩这么用心表演,难道不是彰显己能博取自己欢心吗?长此以往会不会兄弟反目?而他们这么做图谋的又是什么呢?

李治简直不敢再想下去,赶忙搀起郝处俊:“卿之远识,非众人所能及,朕深纳之。”

“陛下,速令二王停下,撤去席棚百戏,别再让他们攀比了。”郝处俊也知自己这番话实在有些重,但忧心所至不得不言——在表面浮华下,大唐社稷之患已越来越严重。别的且不说,自从改元大赦后武皇后简直换了一番面孔,对朝政的控制更强了。现在群臣奏疏经她之手,一切利害尽皆了然,连他们耍一些遏制其权力的手段也一一被拆穿,而且常常跃升下位之人以树私惠,先后拔擢少府少监裴匪舒、司农少卿韦弘机、中书舍人王德真、起居舍人裴炎、司封员外郎王本立等人,再加上许敬宗的孙子许彦伯、许韶伯,王德俭之子王璿等亲信,势力渐渐已能跟他们几个宰相抗衡。几番探查才得知,她招揽了一帮学士打着编《列女传》的幌子参谋机要,甚至将百官奏疏让他们过目,简直是另设一个政事堂。现在这已不是秘密,因这帮人走兴安门西夹道,绕开一切盘查,直接从北面右银台门入宫,故而群僚私下里唤他们为“北门学士”。但知道也拿皇后没办法,编书之地在大内,外臣根本见不到,攥不住皇后的把柄;此外那个武承嗣短短一月间就晋升宗正卿,整天到处游走,帮着皇后扶植私党、笼络人心,皇帝偏偏睁一眼闭一眼,如之奈何?皇帝不作为,只能寄希望于储君,然而太子又罹患恶疾,分明已有寿命不长的征兆,所能期待的就只剩下李贤。沛王聪慧机敏不乏雄姿,而且参政以来与众宰相关系甚睦,若能继承兄长之位自是最好,可现在李显处处欲与兄长争锋,也不知他单纯是爱凑热闹,还是也觊觎储君之位;加之那位王妃赵氏也不知轻重往里掺和,这位王妃年纪虽轻却有宗室背景,常乐公主绝不可小觑。长此以往,万一皇帝犯糊涂,动了废长立幼的心思可怎么得了?皇后干政够可怕的了,再勾出前代承乾、李泰那种事,朝廷岂不要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