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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第3/9页)

这里离家咫尺之遥,但今生今世怕是再也回不去了,杨秋萍有些伤感,她非常想向人群喊几句,她想说:我的祖国,我的同胞们,我爱你们!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她知道自己的声带已受到严重损伤,是受刑时忍不住发出惨叫造成的。

杨秋萍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她在人群中发现了罗梦云,罗梦云穿着一件黑色细布旗袍,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杨秋萍清楚地记得,罗梦云除了参加西式葬礼,从来不穿黑色服装,如此说来,她今天是特地穿上黑色的旗袍来为自己送行,杨秋萍感到由衷的温暖,她向罗梦云微笑着点点头,用目光向她传递着信号:好姐妹,好同学,谢谢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多保重……

站在人群中的罗梦云猛地用手捂住嘴,禁不住泪如泉涌,她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悲苦,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阵阵剧痛使杨秋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她盼望着刑车能开得快一些,尽早赶到刑场,在这种时刻死亡的来临将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这样怀着迫切的心情盼望死亡?此时恐怕只有杨秋萍了。

当她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刑车已经来到天坛的西门前,这条大街的路西是当年皇帝祈求五谷丰登的先农坛,而路东是皇帝祭天的天坛。杨秋萍对这里很熟悉,战前她和同学们经常到天坛、先农坛的林间草地上温习功课,在几百年树龄的古柏间打闹嬉戏,那段时光是杨秋萍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岁月……

街两侧的人群中传来一阵低沉的、被压抑的抽泣声,成千上万人的抽泣有如海啸般的声响滚过阴沉的天空,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成千上万的人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北平的市民用悲痛的眼泪为自己的英雄送行。

押送刑车的日本宪兵们迅速作出了反应,他们纷纷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然后端起枪警惕地注视着人群,准备在人群中发现肇事者予以逮捕,但日本宪兵们发现,他们无法逮捕成千上万的人,除非你把北平这座城市变成一座巨大的监狱。

多年以后,很多北平人都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他们说,那天负责沿路警戒的中国警察们都低着头,脸色灰白……

杨秋萍含着热泪用目光向北平的父老兄弟告别。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路西一处院子的台阶上,一个戴着礼帽、穿着长衫的人将提包抱在怀里,另一手则伸进提包……徐金戈,是徐金戈,杨秋萍惊喜地睁大眼睛,浑身的疼痛感似乎也减轻了,她熟悉徐金戈的站姿,此时他手里肯定握着一支子弹上膛的驳壳枪,保持着随时拔枪射击的状态。

杨秋萍目不转睛地望着徐金戈,心里默念着:金戈兄,谢谢你为我送行,我们没有白相爱一场,有你在身边,我觉得身上一点儿都不疼了,金戈兄,你是懂我的,你该知道我在想什么。

徐金戈所站的位置离杨秋萍的刑车不足五十米,这是一条胡同的入口处,位置极佳,一旦出现情况可以迅速从胡同里撤离,这条胡同连接着天桥一带密如蛛网的胡同小巷,对于日本宪兵来讲有如迷宫一般。

徐金戈昨天就从方景林处得到了消息,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无法解救杨秋萍,在敌人重兵护卫下劫法场的故事只有在小说里才可能出现,你想都不要想,就算“黑马”同意,并派出若干行动组给予配合也不可能成功,况且“黑马”根本不会配合,他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搭上手里的全部王牌,否则他就不是“黑马”了。

徐金戈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是帮助杨秋萍早些解脱痛苦,现在他终于理解陈恭澍了,如果当时陈恭澍那一枪打得准一些,杨秋萍也不会承受这么多非人的折磨,作为一个特工人员理性始终应该是第一位。想到这些时他心里在淌血,用自己的手杀死心爱的人,这种难以承受的痛苦简直要使徐金戈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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