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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哼着鼻子道:“读书读书,只知道要我读书!你的学问不如高士奇。”
陈廷敬道:“读书人认识文章,就像农户认识庄稼,并不稀罕。”
皇上笑笑,说:“哼,说你学问不如高士奇,你还不服气!”
陈廷敬道:“高士奇固然很有学问,但皇上只要发愤,不用到他这个年纪,诗文过眼,您便可知其年代,出自谁家。好比草木蔬果,见多了,熟悉了,都可知其类,呼其名,知道它长在什么季节,是春华秋实,还是岁岁枯荣。”
皇上道:“朕听不进你这些话!朕要去找太皇太后,朕不想做皇帝,也不要哥哥们做皇帝,免得兄弟杀兄弟!”
周如海扑通跪下了,陈廷敬、高士奇和所有侍卫、太监都跪下了。陈廷敬叩头在地,道:“皇上,此话万万不能再提,不然在场所有人的脑袋都保不住!”
陈廷敬回到家里满心惶恐,生怕今日这事传到外头去。这虽是高士奇惹出来的祸,可卫大人把讲书的差事托付给他,追究起来他就罪责难逃。他觉着憋屈也没处说去,只愿菩萨保佑了。周如海是求了皇上,别把这事说给太皇太后听,不然奴才们都会掉脑袋。可陈廷敬心想八岁幼帝的嘴哪里封得住的?
夜里,陈廷敬独坐书斋,抚琴良久。老太爷听这琴声,便猜着廷敬心里肯定有事,却不想去打扰他。听得琴声静了,老太爷放心不下,去书斋看看。却见陈廷敬正在作诗。
陈廷敬见老太爷去了,忙说:“爹,您还没歇着哪。”
老太爷说:“看看你,就去睡了。呵,又有佳构啊。”
陈廷敬道:“随意涂鸦,见笑了。”
老太爷过来看看,原来陈廷敬写的是首咏史诗,喟叹刘邦初创基业的时候,天下英雄的豪迈之气,末尾两句却是:儒冠固可溺,龌龊多凡庸!老太爷暗忖廷敬果然有心事。可陈廷敬自己没说,老太爷也不会问的。
第二日,陈廷敬照例去了弘德殿,卫大人仍是病着。却见风平浪静,啥事儿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想皇上真的没有把事情说给太皇太后听。
哪知周如海原是鳌拜耳目,昨日夜里就把弘德殿的事原原本本报与他听了。鳌拜听了,知道事情全在高士奇身上,可毕竟责怪起来大家都会吃苦头,便把这事瞒住了太皇太后。却又不想让这事轻易过去,就找了索尼。索尼听了,气得连夜把高士奇叫了去,骂得他狗血淋头。高士奇只想这事肯定是陈廷敬告发的,自此心里更是记恨。
有了昨日之事,今日皇上读书不再推三推四。陈廷敬读一句,皇上就跟着读一句。读了不到一个时辰,皇上突然又不吭声了。陈廷敬抬起头来,只见皇上拉开弹弓,朝殿角啪地打了过去。立马一声脆响,殿西头立着的大瓷瓶碎了。皇上自己也吓着了,太监们早跪了下来。
正在这时,鳌拜大步跨进门来,惊道:“臣叩见皇上!刚才是谁惊了驾?”
没谁敢吭声,都低了头。皇上也是把头低着,手背在身后。鳌拜环视殿内,见打碎了一个瓷瓶,问:“谁打碎的?该死!”
周如海忙望望鳌拜,又悄悄儿朝皇上努嘴巴。鳌拜立时明白过来,知道自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却是只装煳涂,问:“皇上手里藏了什么东西?”
皇上拿出弹弓,极不情愿地摊在手里。周如海跑上去接过弹弓,交给鳌拜。鳌拜反复看着这东西,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高士奇忙跪下来,说:“奴才给皇上做的,皇上平时可用这个练练腕力。这叫弹弓,民间小孩的玩意儿。”
鳌拜发火道:“大胆,谁让你做的?”
高士奇叩头道:“奴才见皇上挽弓射箭腕力不足,特意做了个弹弓,好让皇上平日练练。”
鳌拜骂了高士奇半日,又望着陈廷敬说:“山西自古就是个出名相的地方,蔺相如、狄仁杰、司马光、元好问,都是你们山西人。如今卫师傅和你也是山西人,你要尽力侍候好皇上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