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042年的北风(第14/18页)
因为即使是便殿,那也是皇宫里面,有臣子敢在那地方假传圣旨吗?但也说不定,除非那个便殿就是政事堂。宰相们也都在皇宫里办公。
不管是哪一种,难题都已经生成。是带着这样的国书进辽国撞铁板?还是不顾一切扳倒大树捉老鸹,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哪一样,都不好办。
其实也好办,分人,看谁去办。吕夷简在这件事上露怯了,他暴露了自己的局限性。他在宋朝内部多年唯我独尊之后,习惯了把谁都看成了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官迷”。
文官们绝大多数都谨小慎微,为了资历表上不出错,能持续不断地往上爬,任何一点小危险都不敢去犯。像现在富弼所面临的进退两难局面,绝对能让他们崩溃。
但富弼是什么人,抛开以前就敢跟他作对的胆子之外,现在刚刚从敌对国谈判归来,那是虎口拔牙的买卖,每天都顶着雷暴过日子,还在乎这点小儿科手段?富弼把国书装进背包,把其余的礼物都扔给副手保管,跳上马直接赶回开封。
一路之上,不止是怒火中烧了,简直是怒极发笑。混蛋吕夷简,是恶搞我,还是蔑视我?我以必死决心入辽国说事,你居然用违规丢官的威胁来纠缠我,一个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这个?!怒火越烧越旺,在他肚子里起了化学作用,在当天下午3点—5点(晡)时冲进京城之后,富弼就成了一个现象。
他随时口吐烈焰,从皇宫大门烧起,无论谁阻挡他,都被烧得满脸黑灰,抱头鼠窜。
头一个倒霉的是合门吏,皇宫不是随便就能进的,见皇帝更得预约,最快的程序也要今天请见,明天面谈。该合门吏按章办事,把富弼拦住了,结果富弼面目狰狞,张嘴一团烈火过去,合门吏马上被烧焦,乖乖地把他放了进去。
富弼见到了皇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最后总结说:“执政大老爷们这么做,就是想害死我。我死倒没什么,国家大事怎么办?”
赵祯的反应也很强烈,史书记载他“急召吕夷简等问之”。这就把前面蔡挺见没见到皇帝的事摆清了,赵祯根本不知道,所谓的条约变口信,完全是个骗局!
富弼顿时出了一口恶气,有点爽了。吕夷简,就知道你在假传圣旨,这是欺君大罪,现在三头对六面,看你还有什么办法狡辩,你死定了!
吕夷简一会儿就到了,是老奸巨滑呢?还是心底无私?这人居然一点都没慌乱。他很平静地听完了富弼的控诉和皇帝的责问之后,极其从容地回答了6个字。
——“此误尔,当改正。”
很遗憾,是个误操作,写错了,现在改过来就是了……富弼都快气爆炸了!这么重要的国家大事是写情书吗?国书里除了两国谈好的条件之外,还有别的内容吗?一连3条都误操作,是写字的人白痴,还是你吕夷简不要脸?!
史料中很有风度地把富弼喷向帝国首相的烈火修饰成了6个字,“弼语益侵夷简”,富弼说出来的话加倍地对吕夷简不客气。但实际上局面一定变得不可收拾,君前吵闹是宋朝臣子绝大的过失,无论是谁犯了,尤其是宰相们,结局百分之百的是丢官罢职。
形势危险,宰执集团里有人坐不住了,副宰相晏殊站了出来,充当老好人劝富弼。说小同志,你要相信组织,相信吕宰相,他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恐怕真的是误会了。说得很温和,甚至很体帖,但富弼当天最大的怒火就喷向了他!
早就看你最不顺眼了,这时跳出来说这种话,你比吕夷简更无耻!晏殊是什么人,说出来真是搞笑,他是富弼的老丈人!
也在宰执集团之中,堂堂参知政事副宰相,当初吕夷简要他的女婿出使辽国,身入异域顶雷办差,他不仅不反对,这时富弼都被整得进退两难,眼看着里外不是人了,居然还替政敌讲情。这是个什么人啊,还算个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