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最后的名士
蔡邕不但是个治学的天才,在政治上也极为敏感。
在“党锢之祸”前后,他不仅与党人多有交往,也积极地对朝政事务发表个人见解,多次上书言事,针砭时政、抨击奸佞,无论是在思想还是言论上,都表现出了强烈的党人色彩。
灵帝光和元年(公元178年),由于灾异频现、祸难不断,刘宏召杨赐、蔡邕等人至金商门答诏问灾异,蔡邕将自己所想所见一一切言直对。
在答对中,他还明确斥责了几位他视为“国蠹”的奸佞之徒和尸位贪浊的大臣。
生性耿直的蔡邕不知道,他这次摸到老虎屁股了。
史称,“其为邕所裁黜者,皆侧目思报”,他遭到了宦官们的疯狂攻击。
这些宦官诬陷他阿附党人、诽谤公卿,不由分说,将之下狱。
狱中的蔡邕欲哭无泪,悲愤莫名,几遭弃市,九死一生。
幸而有大臣卢植、宦官吕强等人鼎力相助,积极上书营救,才得以保全性命。
死罪虽饶,活罪却不恕,蔡邕全家髡钳流徙朔方。
在流徙的途中,酷吏阳球还派刺客尾随追杀。
不过,该刺客却被蔡邕的高义感动,最终放弃了行动。
阳球又贿赂地方官吏企图加害于他,但被贿赂者也同样敬佩他,反将阳球的阴谋相告,让他移居五原安阳县。
蔡邕在“所在孤危,悬命锋镝,湮没土灰,呼吸无期”之际,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自己续修汉史的事业不能完成,给刘宏上了一封言辞恳切的《戍边上章》,并将已经大体完稿的汉史十志附在后面,恳求“愿下东观,推求诸奏,参以玺书,以补缀遗阙,诏明国体”。
这封奏章起了作用,刘宏略生恻隐惜才之心,次年大赦党人,被流放了九个月的蔡邕终于得以赦免。
然而,就在他启程返回本郡的前夕,中常侍王甫的弟弟五原太守王智附庸风雅,专门设宴为他饯别,偏偏,生性孤傲的蔡邕书生意气大发,断然拒绝了王智的示好,用自己的冷屁股来迎人家王智火辣辣的热脸。
真是找死!
王智被激怒了,“密告邕怨于囚放,谤讪朝廷。内宠恶之”。
为了躲避宦官的迫害,蔡邕不敢回归陈留本郡,只能亡命江海,逃亡到东南吴会一带,一住就是十二年。
在这长长的十二年时间里,吴地留下了许多关于他的美好传说。
说,吴地有人燃烧桐木做饭,蔡邕听见火烧桐木的噼里啪啦之声,料定那是制琴的上好良木,赶紧从火中救下,用它制琴,果然琴音清奇美妙。因为其末端已被烧焦之故,人称“焦尾琴”。
又说,邻居有人请客,蔡邕欣然赴宴,有客人在屏风后弹琴,蔡邕走到门口,一听琴声,骇然变色,对手下人说:“以乐召我而有杀心,何也?”扭头就走。
主人知道了,赶紧追出来,问他来而复去的原因,蔡邕据实相告。
众人莫不怃然。
弹琴的人说:“我弹琴的时候,看见螳螂前面有一只鸣叫的蝉,蝉将要离去而还没有飞起,螳螂为了它一进一退,举棋不定,我心里感到担心,就怕螳螂捉不到它。这难道就是显露在琴声中的杀心吗?”蔡邕莞然而笑:“此足以当之矣。”
又说,他曾入青溪访问世外高人,得《琴操》及琴谱而传于后世;
又说他入嵩山而得古人隶书,使自己的书法进一步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其中颇值一提的是,他在会稽时,得遇《论衡》《诗细历神渊》等书,而《论衡》也随着蔡邕的青睐而传播开来,成为当时和稍后士人们心目中的“奇书”。
在江南,蔡邕终日与郭林宗、申屠蟠、姜肱等隐逸士人一起厮混,还收了如“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之类著名学者为徒,秉烛夜读,对坐讲经,闲来则持一壶浊酒,偃仰啸歌,畅谈春风秋月,好不快活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