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4页)

朝班一阵骚动——虎毒不食子啊!处置那些人倒也罢了,皇帝将忍心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置于死地!

范云仙回头瞅了一眼,见皇帝仍一脸淡然,皇后则微微点头以示鼓励,便扭过头继续说,“西华观道士、朝散大夫郭行真私窃佛经、篡改经义、擅施邪术;城阳公主受其蛊惑,私行巫蛊魇胜之术,不容姑息。责令将郭行真严加桎梏流配岭南,念公主有孕在身暂免其罪,驸马、左奉宸将军薛瓘贬为房州刺史!”宫中魇胜之事早传得沸沸扬扬,既然皇后不能废,必须设法平息议论。如同上官仪当了废后事件的替罪羊一样,魇胜之事也要有替罪羊。郭行真亲司其事罪所应当,城阳公主早与郭道士有往来,她这个牵线人无论如何也躲不开,只好将薛驸马贬往外地以示惩戒,待以后风波平静再调回来。

一连串的处死、流放、贬谪已把群臣搞得晕头涨脑,唯有许敬宗神采飞扬高声称颂:“陛下圣明神睿,诛奸逆、黜邪类、明三光,更兼皇后母仪贤德无以复加。二圣临朝共掌朝纲,大唐社稷昌盛、威服万邦。臣恳请陛下封禅泰岳,告成于天地,以耀圣德!”这番话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全不似从一皓须老叟口中说出——他确实老了,却没老到不能做事、不能耍阴谋的地步!韬光养晦、以退为进,如今反对他的人都已倒台,皇帝对皇后亲信的猜忌他也顺利躲开,而得志便猖狂的李猫更是替他承受了一切骂名。长孙无忌、褚遂良、杜正伦、李义府、许圉师、上官仪,一个个都完了,放眼朝廷内外再也没人能撼动他许某人的权势地位。官居少师、同东西台三品、兼修国史,受皇帝皇后两相倚重,他才是永徽以来官场擂台的最后赢家!

而在他身边,太尉李微合双目、端然稳坐,如一尊泥胎偶像,似乎对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毫不挂心。皇帝想换皇后便由他换,皇帝要让皇后临朝便由她临。反正李唐的江山社稷没变,而他李大胡子已是位极人臣、贵无可及,何必自找麻烦呢?

皇帝如此,皇后如此,宰相亦如此,群臣的骚动渐渐平息,或者可说是心照不宣了。沉默片刻,继而响起嘹亮的附和声:“恳请陛下封禅太岳,以耀圣德……”如今已不是士族当政的时代了,皇权至高无上,国事也就成了皇帝的家事。既然“干涉家事”便是上官仪那等血淋淋的下场,那我们何必掺和呢?只要跟着赞同、跟着附和、跟着粉饰太平就好了!

李治依旧木然坐在那里,望着群臣不自然的表情、听着大家口不对心的赞美,突然感觉自己似乎丢了什么东西——扳倒舅父无忌之后夺回的某种东西,如今又重新丧失了。那究竟是什么呢?

他扭头望了媚娘一眼,发出一声细若游丝的惆怅叹息——为了她,我把臣子牺牲了、师傅牺牲了、朋友牺牲了、手足牺牲了,甚至放弃了亲生儿子、放弃了皇帝的尊严!

可李治有别的选择吗?自从染上这该死的风疾,他就注定不可能做一个乾纲独断的皇帝了。他想振奋、想拼搏,但病魔总会猛然攫住他,让他气馁;接连不断的打击越发使他精神萎靡,处理政务已劳心费力,更不消说洞悉臣子们各自的心肠了。在这种力不从心的情况下谁能替他分忧?

宰相大臣?别开玩笑了,长孙无忌是个教训,李义府又是另一种教训。世事变了,官场也变了,如果说贵族当政出于自身利益对家国社稷还有一些责任感,那么现在的官一丝羁绊都没了。权臣在位威胁皇权不放心,贪官在位猖獗敛财不省心,最终祸害的都是这个国家,动摇的是他李家的统治。面对巨大的权力和财富,谁能不动心?即便老成谋国如许圉师,仍有舐犊之私、结党之嫌;亲近信任如董思恭,能谋私的时候还是要谋私;易于掌控如上官仪,又属文人心性、行事草率,不晓得波谲云诡的政坛水有多深。哪个臣子可以真心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