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写一部实证性专题苏联史(第3/4页)
中国人学习苏联最积极,中国走过的道路与苏联也最相似——即使处于敌对状况也无法消除它们之间许多内在的同一性,按道理,我们应该对苏联的历史有更深刻、更细致的洞察和理解。然而,恰恰相反,在需要人们回答问题的时候,我们对苏联历史的了解却显得十分浅薄。苏联解体之后,人们争相发表意见,解释这一历史现象的内在原因。但是,谈到政治的原因,人们说不清苏联集权制建立的具体过程和内部结构;谈到政党的原因,人们不知道苏共干部制度的历史渊源和运行机制;谈到经济原因,人们无法解释为什么苏联人已经看到计划经济体制的弊端,并在战后和1956年两次试图进行改革,却都归于失败,而到80年代中央的改革措施竟层层受到阻碍;谈到民族原因,人们对30年代以来苏联实行的特殊移民政策甚至缺乏基本的了解;谈到外部原因,人们又搞不懂为何一场阿富汗战争就把苏联拖入了国力衰竭的深渊……。问题的症结在于,我们对苏联的认识始终存在一个误区,存在一种判断上的盲目。在中苏友好的时候,中国把苏联的历史作为榜样来学习,而我们对苏联的了解基本上来自于一本严重歪曲历史真相的书——《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在中苏分裂的时候,中国把苏联的现状作为靶子来批判,而我们对苏联的指责又完全陷入了一种主观的和凝固的概念——修正主义和社会帝国主义。实际上,中国很长一个时期并没有真正地把苏联历史当作一门科学来研究。
这种误区和盲目性的产生,一方面是主观上的原因,即受到以往意识形态的束缚和影响,另一方面是客观的原因,即大量的苏联历史的真相还掩盖在被尘封的档案文献之中。所幸的是,苏联解体以后,发生了一场无论对于历史学还是对于档案学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革命”的事件——俄国档案解密了。200余家俄国档案馆均不同程度地对外开放,接纳各国学者前往查阅文献。据不完全统计,这一时期发表苏联历史档案的俄国报纸杂志竟达150余种,各类专题的或系统的文件集和档案集更是层出不穷。这种状况对于我们重新认识和研究苏联历史无疑是大有益处的。苏联历史档案的解密和公布,对于中国人来说,更有其特殊的重要意义——在新的史料面前,应该说我们与国外同行大体上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笔者与一批研究苏联历史的中国学者当时主张,我们应该暂时放弃争论,也不要急于讨论那些抽象的和宏大的问题,而要把主要精力用来收集、整理和解读已经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浩如烟海的档案文献上,并在此基础上从事个案的、专题的、实证的研究。因为只有在占有坚实的史料的基础上,我们才能搞清楚过去发生的每一个重要事件,出现的每一个重大问题,而只有在对历史的个案和专题进行深入研究的基础上,我们才能重新理解那个我们似曾相识的国家的全部历史。到那时,才能逐步从个别上升到一般,从具体上升到抽象。出于这样的考虑,我们从1995年开始,花费了7年的时间,收集、整理、翻译和出版了34卷本的《苏联历史档案选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笔者在2005年底承接了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托付的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地重大研究课题——“苏俄史研究”(05JJDGJW040),并组织了一批有志于苏联史研究的中国学者,开始了这一工程。
自苏联解体以来,中国一共出版了三种比较有影响的有关苏联历史的通史性著作,即周尚文、叶书宗、王斯德合著的《苏联兴亡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该书2003年修订再版;陆南泉等主编的《苏联兴亡史论》(人民出版社,2002),该书2004年修订再版;陈之骅等主编的《苏联兴亡史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从题目上看,三者讲的都是苏联兴亡的全过程;从内容上看,三者各有侧重,有的立足于历史过程的描述,有的专长于历史问题的讨论,有的则试图勾勒出历史发展的基本脉络。这三本书的作者和编者,大多是中国从事苏联史研究的老一辈学者,他们毕生关注苏联历史,具有比较深厚的学术功底和自己的独到见解。可以说,这三部具有代表性的著作出版,是对中国此前阶段苏联史研究的总结,且对于中国的苏联史教学和研究,都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不过,这三本书也有一个共同的缺陷,就是较少利用十几年来俄国解密的大量档案文献,较少对历史过程进行实证性的考察。自然,在一本几十万字的著作中,很难详细地讲述苏联74年的历史,而阅读档案又需要花费相当的时间和精力。对于年长的学者,这的确是一个矛盾,但对于年轻一些的研究者来说,这里就不应该存在问题。